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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郁眸光闪了闪,明明是风动影长的融融夏日,他却从对方神情里,看出来自冬季冰河的严寒。
他心头渐渐涌起一阵不祥预感,不禁盯住那张脸,冷冷问道:
“你想干什么?”
“我早就受够了和他寄居在同一个躯体里,眼睁睁地看着他发疯,折磨这个壳子。一会儿动刀,一会儿流血,哪天血流干了,我也活不成。”何年面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收敛,“我阻止不了他,还得付出代价,承担所有的痛苦和结局。裴法医,你说,这对我,是不是很不公平?”
裴郁深深望着他,一言不发。
“在无可挽回的悲剧发生前,我得想办法拯救我自己。”何年轻蔑一笑,那双往常清澈见底的眼睛,也被一种狠戾的微光,徐徐侵占:
“一副壳子,两个灵魂,实在太挤。我要和他争这副躯体,一点一点,把他挤掉,独占这个壳子。”
“不行。”裴郁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行不行的,你说了可不算。”何年笑笑,望向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可笑的小丑:
“裴法医,别忘了,暗中行动,可是我的专长。”
何年伸手,从桌上夹起一张名片,横在他眼前,挑挑眉梢:
“我比你,更了解他的心理动向,和身体状况。”
那张名片上,端端正正的黑字一如既往,分毫不乱,可此时看在裴郁眼里,却觉得无比刺心。
【小何侦探,能掐会算,料事如神,铁口直断。】
料的是什么事,断的是什么口。
难道对方早已算准,能挤掉沈行琛的人格,独享这具皮囊,才会有恃无恐,跑到自己面前来示威。
想到这里,裴郁骤然转眼望着他,眼底逐渐漫出几分不可置信。
“解决掉沈行琛,不是什么难事。”何年眨眨眼睛,举起另一只手,将那张四四方方的名片,缓缓,慢慢,一撕两半,发出“嗤——”一声冗长而沉闷的裂响:
“裴法医,我还是应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不出一个月,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沈行琛这个人了。”
说到后半句,何年有意压低了嗓音,和着名片撕裂的闷响,幽深,缥缈,飘在他耳畔,像黑白无常唱起索命歌谣。
裴郁脑海中轰然嗡鸣,像什么东西突然倒塌,倾颓,却来不及扶上一把,只留下冰冷漆黑的一个空洞,深远,巨大,一眼望不到边。
再也没有沈行琛这个人了?
他应该松一口气的,不是吗。
如果沈行琛再也不会来纠缠他,不会口口声声叫着小裴哥哥,不会时时刻刻飞来撩人的眼风,更不会心心念念要爬他的床。
那种危险如情人鸩毒的香水味道转眼成空,那双波光流转,引%诱他坠入深渊的黑曜石,弥散不见。
从此,鲜活的,灵动的,温热的,都离他远去,剩下朽烂与他长相厮守,不死不休。
玫瑰枯萎,蝴蝶凋亡,世界重新归于清静,他与活人照旧划江而治,互不相扰,各自为政。
活人的爱恨纠葛,与他无关,他仍旧挥舞那把寒光闪闪的柳叶刀,多少尸体在他刀下来了又去,安静沉默,一如这无情更迭的光阴。
就像他当初为自己设好的预定轨道,兜兜转转,生生死死,离不开一座血肉白骨堆成的孤岛。
碧海蓝天,白浪枯岩,都是他一个人的风景。
这难道,还算不得好消息?
他应该……松一口气的。
可是。
可是。
“……如果遇到一个叫沈行琛的孩子,你要尽力,护他周全……”
谁的声音突兀浮现在耳边,萦绕不散。
对,是师父严朗。
师父交待过的,要护这个叫沈行琛的孩子周全。
师父对他有知遇之恩,他裴郁不能忘恩负义,不听师父的话。
他不能眼看着何年挤掉沈行琛,独占这具躯壳,辜负师父的期盼。
沈行琛不能消失。
一边想着,裴郁紧紧抿唇,将所有的“可是”,都安到严朗头上。
随即,便暗暗咬牙,盯住何年,冷冷开口: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那语调中的寒意,足以让望海城郊的十里春溪,瞬间冻成坚实的冰川。
第86章 你也别想活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裴郁咬咬牙,盯着眼前冷漠微笑,仿佛胸有成竹的何年。
何年回望他良久,颇感滑稽似地,嗤一声,扬起眉梢:
“为什么?”
裴郁轻轻昂首,用身高优势彰显傲慢:
“我和他还有事没解决。”
“那没关系,还有我呢,我来替他解决。”何年微微一笑,将手中撕成两半的名片,随意抛落: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
两张碎纸打着旋儿,徐徐坠地,如同失落的魂魄,无所依归。
裴郁骤然移开视线,一把揪住何年的衣领,三两步怼到他身后的墙上。
柜子后边这面墙才粉刷过不久,颜色比边上几面更白,何年被他冷不丁重重抵上去,震得墙粉扑簌簌掉下来,落了一头一脸。
裴郁手下力道颇大,甚至能听见骨头磕在墙上的声音,加上对方后腰本来有伤,这一下,撞得何年连连呼疼,叫苦不迭。
细碎的粉尘胡乱飞舞,何年不小心吸进口鼻,又忍不住开始呛咳。
裴郁微微垂眸,见他一边哎哎叫着疼,一边吭吭咳得止不住,又被自己牢牢扣在墙边,动弹不得,往常一张好看的小脸,几乎皱成苦瓜。
那双黑曜石瞳仁里,此时因为疼痛而泛起一层轻薄的水雾,浮荡游移,点水涟漪,笑意未尽,痛色犹深,倒让何年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沈行琛。
白色墙粉唰啦啦落上他眼眉,越发显得那张少年气的脸庞煞白阴森,唯独双眸黑如点漆,双唇艳红似血,像鬼魅迷失在天光之下。
裴郁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时为了引出盗尸嫌疑人彭冬冬,沈行琛自告奋勇假扮尸体的画面,也如此刻一样皓齿朱唇,脸上苍白得仿佛鲜血失尽。
而当初误以为对方死去时,那种发自内心,挥之不去的恐慌感觉,也随之涌上心头,恍如昨日重现。
想到那天沈行琛一动不动,毫无生气,躺倒在解剖台上的样子,裴郁不由更加气闷,不仅没有放手,反倒把何年抓得更紧了些。
他冷冷睨着何年,口气胜过冰霜凛冽:
“他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活。”
听他这样说,何年面色一滞,好容易忍住咳嗽,在他禁锢下,勉力扬起脖颈,好让脸上显出些骄傲不驯的神色来:
“裴法医这是……知法犯法,威胁我?”
裴郁手中的衣领子,已经深深拧皱:
“如果能让你打消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