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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听了一阵,缓缓迈开步伐,跪在最前道,
“父皇,儿臣以为,此事蹊跷,还请父皇下旨,让锦衣卫详查。”
李庆宜抖了抖手中的书册,冷笑道,“太子殿下,人证物证俱全,您还要查什么?非得制造些证据来替沈瑜脱罪吗?”
朱谦不曾理会李庆宜,依然拱手望着皇帝,“父皇,儿臣要查那册史书所有经手之人,也要查国子监进出档案,只要是人做的,一定会留有痕迹,若不详查,儿臣不死心。”
这时,翰林院一位老臣站出来道,
“太子殿下,史馆特设在国子监,每日进出人不少,您怎么查?不管怎么样,沈瑜身为这册史书的编纂者,即便有人诬陷,他未能第一时间找出问题,他也难逃其咎....”
朱谦冷冷扫他一眼,“何大人这是强人所难吧,若是有人在沈大人交出这册史书后做了手脚呢?”
若换做寻常,朱谦提出要查,众臣不会有异议,可偏偏这次事涉沈瑜,朱谦老盯着沈家不放,想要将女儿送入东宫的臣子们心中便有些焦急,干脆趁此机会,将沈瑜的罪给定死,好给自家女儿排除一个强劲对手。
这么一来,形势不容乐观。
最后,朱谦冷笑一声,缓缓将头上象征东宫太子尊荣的冕冠给取下,搁在一旁,清冷的嗓音如珠玉,掷地有声,
“父皇,儿臣信沈家,沈家淡出朝堂,从不与人结仇结怨,今日之所以被人针对,定是被儿子牵连,故而,儿子誓与沈家同进退,共生死,还请父皇着三司会审,令东厂与锦衣卫协理。”
朱谦话落,殿中一片死寂。
一直阖眼的皇帝闻言,猛地睁开眼,嗓音勃然,“谦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皇帝不怪朱谦替沈家说话,这是情理当中,他怒得是朱谦不把太子之位当回事,一旦沈家定罪,朱谦这个太子便到头了。
他从来都是谨慎沉稳之人,今日怎么如此莽撞?
朱珂立在一旁满脸震惊,他最初设下这个局,目的有三,其一逼沈妆儿就范,其二,将当年李家与陈家的功劳在皇帝跟前提一提,好叫皇帝晓得他才是最名正言顺的太子,其三,只要此事一出,朱谦必定会站出来替沈家说话,届时他顺带将脏水往朱谦身上一泼,离间朱谦与皇帝,好叫朱谦在朝中大失人心。
而眼下,朱谦主动将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这不是省了他很多事吗?
朱珂将喜色抑在眼底。
原先支持朱谦的大臣,纷纷跳起来阻止。
“殿下,三司会审必定惊动朝野,此事捂还来不及,您怎么能宣扬呢?”
“您是太子,当以社稷为重,这件事无论真相与否,都累及先帝名声,如何能公布于众?”
“沈瑜在其位谋其政,他负责攥史编史,出了这等疏漏,即便不按影射罪名处置,也得按渎职处置,沈瑜死不足惜,殿下千万要自顾啊!”
朱谦神色坚毅,唇角微微扯了扯,“依诸位大臣之意,皇祖父果然有不轨之举?他不过是顺时应天罢了,江山不仅是帝王的江山,也是百姓的江山,是天下人的江山,皇祖父还政以清明,功高至伟,”旋即,目光怡然投望在皇帝身上,“父皇,儿臣不认为祖父有不可言之处,也不必遮遮掩掩。”
他若不将筹码加重,此事的规格便只限于刑部,唯有加上他这个东宫太子,才有机会争取三司会审,这样一来,李庆宜便没法一手遮天。
太子之位没了,他还能夺回来。
沈家没了,他做的一切还有何意义......
他伏低再拜道,“父皇,儿臣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沈瑜更是当场呆滞,僵了一瞬,立即往前跪爬,磕头如捣蒜,
“陛下恕罪,太子一时失言,还请陛下莫要怪罪与他....”
挪身与朱谦磕头,哽咽着恳求,“殿下....殿下快认错吧,此事与你无关,还请殿下莫要再言....”
沈瑜万万没料到,为了给沈家争取脱罪的机会,朱谦连太子之位都给赌上了,怎么会呢....在沈瑜印象中,朱谦眼里只有权势,怎么会这般儿女情长....太不像他了....
沈瑜修史,更懂史,文人之间这些字里行间的游戏,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他不能拖累朱谦。
沈瑜转首往皇帝长拜,额尖已磕出一片红印,“陛下,臣认罪,臣渎职,还请陛下看在妆儿的面子上,饶了沈家满门,处死臣一人....”
“沈瑜....”皇帝红着眼站起了身,眼神紧盯着他,晦暗不堪。
皇帝自事发就知道这桩事不好查,一笔而已,沈瑜想要摘得干净,难于登天,先皇的名声与大晋的名分不得不顾及,他是皇帝,不能徇私,得以大局为重,此罪按律当夷族,而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不公布于众,以渎职之罪处死沈瑜,来保全朱谦与沈家。
可朱谦不答应。
梦里沈瑜被箭矢当胸贯穿的情景,依然血淋淋地刻在他脑海。
或许,那不是梦,而是妆儿经历过的一生。
“岳父....”朱谦移目朝沈瑜重重叩拜,语气里含着几分悲沧,他抬目,见沈瑜一脸赴死的坚决,目光被刺痛一般,交织着自责与懊悔,“是我对不起沈家,对不起妆儿,也对不起您....理应我来担。”
沈瑜被他这一声岳父叫得心绪乱涌,面如泥塑,他痴愣地盯着朱谦,仿佛头一回认识他,半晌,颤声道,
“我...不是你岳父....”
“不....”朱谦深深吸着气,缓缓一笑,这一笑恍若穿透乌云的阳光,“在我心里,您一直是,永远是....”
转身,双袖合一朝皇帝拜下,
“父皇,若沈大人有罪,罪在儿臣,儿臣愿一人担责,若沈家无罪,还请父皇还儿子与沈家一个清白!”
这是要一人扛下来的意思。
朝臣傻眼,他这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爱沈妆儿爱惨了?
沈瑜大惊失色,爬过去,重重扯着朱谦的袖子,“殿下,这不关您的事,不关您的事啊,您疯了吗?”他一头磕在地上,泣不成声。
皇帝气笑了,眉峰锐利,唇角冷冷掀着,“冯英拟旨,着左都御史程钧,刑部尚书李庆宜,大理寺卿宋绍三司会审....”末了,睨着始终一言未发的王钦,语气凝缓,别有深意道,“内阁首辅王钦督查。”
王钦眼梢微挑,深深看了一眼朱谦,他到底是破釜沉舟,还是请君入瓮?
这一次,便是他,都看不懂朱谦了。
王钦叹着气,与其他三位大臣同时列出接旨。
皇帝最后背过身去,看都没看朱谦,语气平静似水,
“来人,将太子朱谦与沈瑜押下刑部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