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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Fenrir一定知道吧?因为这个人浑身上下流露出一种落难贵族的气质,他必然博知。
有时候少年忍不住幻想:战神阿瑞斯尚且会战运不佳被狄奥墨得斯刺伤,有虎落平阳的一天,就必有龙归大海的一日。到了那个时候,Fenrir是不是也可以把自己带出这炎炎地狱呢?
少年大抵是被贝缪尔带歪了,也有点信奉未可知的东西起来,他睡前常常默念的便是这句:The lamp of the wicked is snuffed out; the flame of his fire stops burning.
恶人的亮光必要熄灭;他的火焰必不照耀。
具体指的是哪个恶人?没有人比罗曼更恶了。在罗曼出现之前,少年的生活是孤寂而昏默的,而现在,就只有死灭和永劫的黑暗了。
罗曼的眼皮子少抬一下就是不高兴,他手下无数死士随时听候调用,努力上爬为他的心腹也不安全,终免不得在丑陋的欲情竞争中互相残杀。而他规定射猎必须打到活物才快活。一地的头骨与阉伶的残躯,也只不过是小有状态而已。
少年见惯了他们举手杀人的场景,起初夜哭到明,明哭到夜,后来心灵渐尔麻木,那种想哭哭不出来的感觉,真是没法说!
再演变到类似于精神半死亡,属于恐怖主义造成的思维异化。大量屠杀的细节,都以奇异的方式串联起来,在大脑中寄生。
不少次有人起哄,抓着少年的手去拿枪,最后有没有在欢呼声中扣动扳机,少年不知道、不记得,不愿追忆。
而人血溅到年轻的双颊,像毒芹开的花。
记得那一天,一位可怜人的颈血不小心射到了实验台上——一管胃肠道营养液里。
Fenrir的“食物”就这样报废,仓库里恰恰没有替代的存货。
少年突发奇想,把自己的午餐面包撕成两瓣,打开舱盖飞快丢了进去,他对Fenrir开怀笑:“嘿,别饿肚子!”
好一会,直到面包屑吸饱了水,缓缓几片落到头顶,Fenrir才睁开似眠非眠的绿眼睛,以一种罕有的轻微上扬尾音问道,你在喂鱼?
少年忙说没有没有,然后笑了笑说:“I’d rather feed the fish.”
并非字面意思,他在说,他巴不得落水葬身鱼腹。少年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想象在侧耳倾听着激越的海浪声,仰头见飞鹭向太阳。
想象多和美,锈黄的钥匙圈是一环金戒,记录簿撕下一小条,是早柳上折了一个枝。
他问Fenrir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活着与死又有何区别?圣经里光明的造物向何处寻?
Fenrir只说:“It’s coming.”
他语调混合着水声,像智者和圣人窖藏的格言。少年却没有当真,擦擦被泪水半遮掩的眼睛,颓唐萎靡地笑说,罢了,算啦!
Fenrir执意:“I swear.”
莫名地,满眶的泪水又一次淹没了眼眸,少年为了掩饰故意说很多话:“你发誓有什么用?你没有用的,你的名字就不吉利,知道神话故事里Fenrir的结局吗?‘在诸神的黄昏时,芬里尔击败奥丁并将其吞下肚,维达赶上前,一脚踩住芬里尔的下额,两手抓住狼的上颚,最后用剑刺入狼的心脏,报了父仇……’你看你,你真的会死的…”
“不会。”
“会的!”
对话偏离初衷,少年只为了一争高下,也不继续哭:“那你心不都会没的…人的心没了不就死了?还能怎么办?”
“Then you will be.”
少年不解:“什么?”
像一个潮湿而空渺的山谷里传来的声音,引人进入星光思绪:“El culuzzón.”
第86章 满衣血泪与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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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 culuzzón……”
“El culuzzón……”
心脏剧痛得快要爆炸开来,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即将碎裂,但是一听到遥远记忆里的这声呼唤,季天蓼的灵魂终于找到了某种莫名的寄托,身体在打哆嗦,颤栗穿过他的全身。
他震颤着紧闭的眼皮:“Fenrir……Fenrir…”
但睁眼见到的不是封聿,先听到一连串不知名可怜的尸体丢进土坑里的声响,然后满脸是血的昆汀骤然向他移近,他竖椭的瞳孔接近无色,眼睛发直,一动也不动,紧接着突然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一个角度惊人的笑容,笑声不知是笑还是叫。
罗曼则在后方点点微笑,他的笑始终蕴含悲悯意味,像在惋惜一件被毁掉的艺术精品。
季天蓼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个日夜,只感觉身体可怕地脱水,声带冒烟共振不出一个字,五脏六腑干燥得像是盛夏正午烤焦的几片树叶,而母亲还正在一旁汲汲地抽他的血。
“啊……!”季天蓼发出一声撕裂的痛叫,因为昆汀的脚踩在了他的腹部上,力气几乎折断了他的肋骨,他的胃袋快要反呕出来,以类似泵压的方式挤出了半管血液。
然后这些珍贵的液体缓缓注入昆汀的体内。
昆汀的手背上满是淤青流脓的针孔,溃烂得像一种有点发紫的浆果,他喟叹着赞美:“Oh Devin…我爱你的肝,爱你的肾,也爱你的血液细胞……”
“LIGAND”,配体,或者称供体,季璟用这个词代指季天蓼:“供体各项指标符合要求。”
季天蓼看着眼前的拜伦式苍白的意大利男人,他忆起了一切,为什么先前每次见到罗曼,总会无缘无故地脸色青白,心里直刺得痛,所有谜团都有了清晰的解释。
用他那象征着令人心醉神迷权力的手杖,罗曼闲适走来俯视季天蓼:“玛利亚的儿子耶稣已经殒毙,而在这已经坍塌的圣坛面前,你之沉寂的国度人们理宜跪拜祈祷;须知邪恶只不过是一种虚空,因而我们要因着自己的善良而高慢。”
这时,一个仆从进来说:“您的贵客到了。”
季璟好像有意留住罗曼,可他说:“一定是我的安琪儿。如果能让我在他脚边哭泣一小时,我宁愿选择少活十年。我已等之不及抚鉴他肩颈的风致芳华,怆然的春日里天使金色的头发洒在金色的画壁。我爱他的美睫今会如抖颤的月桂树叶。”
罗曼言罢离去。
季天蓼被喂了几针血糖补充剂,昏睡过去不知多久,才有力气重新睁开眼睛——
身处郊外的一所洋馆中,四下空寂无人,除了母亲在不远处紧按着两鬓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