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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手拨开了后脑勺披散的头发。
油灯晦暗,照亮了他发丝间隐约可现的,一点冰冷的银光。
光线实在太暗了,虞灵犀看了许久,才发现他后脑上的那点银光是一根针——一根几乎齐根没入穴位中的银针。
“这是……”
她看得浑身发麻,猜测是谁将这根针凶狠地插入了他的脑袋中。
“这针,是我让人插的。”
三皇子平静地放下手,发丝合拢,遮住了那点森寒的银光。
“三殿下为何要如此?”
虞灵犀咬着冻得哆嗦的唇,竭力通过说话来保持清醒。
三皇子嘴角动了动。
虞灵犀猜想他想笑,但不知是装傻多年的后遗症,还是那根银针的缘故,他连这么细微的表情也做得十分奇怪。
“前两日宁殷说,若一辈子都是傻子,才能活得长久。”
他的声音慢慢的,“可装傻是件很痛苦的事,我宁愿作为一个皇子清醒地死,也不想作为一个傻子混沌地活。”
所以他倒行逆施,不惜以银针入脑,也要抵抗宁殷施加在他穴位上的禁锢,换取短暂的清明。
“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说到这,三皇子的声音轻柔了几分,“王妃不必害怕,我只要宁殷一人的性命。”
“为何?”
虞灵犀绞紧了手指,“就因为皇位唾手可及,而宁殷挡了你的路吗?”
三皇子沉默了很久,方很轻地说:“因为少巍死在了他手下,那是我唯一的至交好友。”
少巍,是薛嵩的字。
所以前世薛嵩之所以费尽周折,给她下毒来暗杀宁殷,其实是为了……三皇子?
所有一切串联起来,虞灵犀恍惚间有些明白,薛嵩为何对三皇子死心塌地了。
他是所有蛰伏夺权的人中,唯一一个愿意与下属交心的人。
前世今生,兜兜转转,竟然还是这两人撑到了最后。
“刻好了。”
三皇子显出几分孩童似的腼腆,将木头人搁在虞灵犀脚边,“送给你。”
那木头人云鬓花颜,竟与虞灵犀的模样一般无二。
……
奉先殿,棺椁孤零零躺着。
宁殷一袭雪色袍子,黑冷的眸子瞥向阶前跪候的沉风:“本王问你,人呢?”
二月底的天有些阴凉,沉风鼻尖却滴落老大一滴汗,连一贯的笑意也没了,垂首道:“听护送的侍卫说,是一名小黄门和小满主动向前引路,将王妃娘娘带走了。”
“小满?”
“是咱们府上负责浣衣梳洗的宫婢。若非有熟人,王妃也不会轻信……”
凌寒的杀意压迫,沉风咽了咽嗓子,声音低了下去。
这片死寂中,一名小太监躬身而来,颤巍巍将手中的密笺和玉簪奉上。
“殿、殿下……”
小太监抖着奸细的嗓子道,“有人要、要小奴将此物,给、给您……”
见到那枚熟悉的螺纹瑞云白玉簪,宁殷的眸色蓦地一沉。
他伸手拿起玉簪,簪身冰冷,上面还凝着细碎的水珠,鲜血染就的一缕红如云霞袅散在簪身。
宁殷轻轻捻去簪身上沾染的一点稻秸碎,展开密笺一看,笑出声来。
国丧哀戚,殿中气氛沉重无比,这声笑便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辛苦你了。”
宁殷将密笺丢在烧纸钱的铜盆中,起身朝太监走去,笑得平静无害。
冒险前来送信的小太监松了一口气。
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呢,看来静王殿下再狠戾无情,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小太监刚要起身,却见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
继而他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殿门棺材上,浓稠的殷红喷洒在灵堂的丧幡上,溅开一片血花。
殿外白花花跪了一片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谁也不敢问。
披麻戴孝的朝臣和妃嫔俱是膝行挪动,自动让开一条道来,让那双溅着鲜血的鹿皮靴大步从他们眼前踩过。
宁殷抽了沉风的佩剑,朝北宫行去。
他本给自己定了规矩,新婚七日内不沾血,要干干净净地陪着岁岁。
但现在什么规矩,什么干净,他全顾不上了,脑袋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杀、杀。
叮铃,喑哑的铃声随着鲜血的泼洒颤动。
尸首一具具倒下,他生平第一次后悔,后悔为了这个狗屁的规矩,那天在大理寺没有杀了宁玄。
宁玄安排下来的那点杂鱼根本难以抵挡,杀到落云宫时,宁殷的袖袍已全被鲜血染成透红。
推开殿门,血衣飞舞,豁口的剑尖抵着地面,宁殷的眸底浸润着鲜血的红。
三皇子正将酒坛的里的酒水泼在殿中的帷幔上,见到宁殷带着满身血气杀进来,他有些诧异的样子。
“你来得这样快。”
他道,取下案几上的火烛。
烛火跳跃,在他空洞的眼中映不出半点光泽。
“她在哪?”
宁殷拖着长剑向前,顺手掐灭了案几上的毒香。
“她在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呃!”
烛火坠地的一瞬,火舌迅速沿着帷幔窜起,烧上房梁。
宁殷恍若不察,衣袍在热浪中鼓动飞舞,染血的脸颊宛若堕神般死寂阴寒。
“她,在哪?”
他收拢手指,一字一句轻声问。
滔天焰火将人的面孔扭曲,三皇子口鼻溢血,断续道:“不妨……看看……是你先烧死,还是她……”
他颤抖抬手,摸到后脑的那根银针。
而后猛地一拔,朝宁殷刺去。
银针穿透手掌。
三皇子的眼睛也在银针取出的一瞬重新变回呆滞,嘴角动了动,断线木偶般跌倒在地。
……
有细微的轻烟从头顶的青石板中渗进来,方才还冷入骨髓的狭小空间,渐渐变得潮热起来。
冰窖里听不到一点声音,虞灵犀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努力站起身,艰难蹦跶着去取壁上的油灯。
灯盏为黄铜所制,烧得滚烫,虞灵犀顾不得烫伤的手指,将油灯取下后便以微弱的火苗燎烧腕上的粗绳。
“快些,再快些……”
她不住祈祷,终于在燎烧的剧痛中,粗绳应声而断。
她飞快解开脚上的绳索,提裙跑上石阶,试图打开压在冰窖入口处的青石板。
但那青石板实在太重太重,仅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从内打开。
而且烫,很烫。
虞灵犀嗅了嗅缝隙中漏进来的浅淡烟味,便知外头定然着火了。
“宁殷……”
她心脏揪紧,不知宁殷此时有无牵涉其中,眼下最紧迫的事,就是赶紧逃出去向他报平安。
可是石板这般重,外头又着火了,该如何逃出去?
想到什么,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