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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抱着失而复得的郡主就是一阵哭。

那哭声又一次惊醒了严旻。他缓缓睁开眼,黑漆漆的目光凝在相拥而泣的一家三口身上。

——他全身突然僵住了。

荣王这头抱着女儿问个不停,忽然感到一股熟悉的威压从身后传来。他回过头,差点没被吓得跪倒在地上。

严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位置上站了起来,用一种极其恐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荣王妃怀里的清月郡主,一步一步地径直朝她走来。

“陛、陛下,您这是……”

“——这是哪里来的?是谁给你的?是谁?!”严旻却毫不客气地推开了荣王,踉踉跄跄地走到荣王妃跟前,“扑通”一下,竟跪在了清月面前!

登时,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跪了下来。

严旻的眼睛都变得通红,那急促的连续发问,几乎让他的声音变了调。他浑身剧烈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抓着清月的衣袖,像一个垂死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于是死也不肯松手。

而他目之所及,只有清月郡主衣领上,一个草编的蚱蜢。

清月吓得扁扁嘴又要哭起来,荣王赶紧膝行扑过去,把清月的小手抓住,哄似地说:“清月乖,陛下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好吗?”

“呜……是,是漂亮哥哥编给我的……”

听到这四个字,严旻闭了闭眼睛,周身仿佛承受着什么痛苦似的痉挛了起来。他努力地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

“……是,什么样的哥哥?”

最后两个字,他仿佛很久没有说过了似的,语调十分奇怪。但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取笑他。

清月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右侧的脸颊:“这里有一颗痣……”

这句话仿佛黑暗中的一把炬火,瞬间把严旻那几乎枯死的眼眸点亮了。他低下头,全身耸动着,竟然发出一阵不连贯的笑声。

可在旁人听来,这笑声却与哭声没什么区别。

“好清月,把这个蚱蜢送给皇叔,好吗?皇叔拿宝贝给你换。”笑够了,严旻抬起头,对清月挤出一丝微笑来。可这笑容在他脸上怎么看怎么渗人。

清月还在犹豫呢,他父王却急吼吼地把那草蚱蜢解了下来,呈给了严旻。

严旻把这草编的蚱蜢捧在手里,再轻轻地把双手合拢,小心翼翼地将它包在了掌心之中,仿佛这草蚱蜢是什么千金难求的宝贝,又好像生怕这蚱蜢活过来、会从他手里跳出去似的。

“谢谢你,清月。”严旻喃喃地道。

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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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纪远、薛青颂、严旻、小郡主……回到薛府后,我仍然心神不宁,脑子里乱乱的全是各种交杂的信息。

却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被纪远和薛青颂相拥的那一幕刺激到了,当晚我就做了一个梦。

说是梦,却更像是一段记忆。记忆里有纪远,有薛青颂,还有方池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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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一个旁观的幽灵,漂浮在这段记忆之上。这段在我梦中都显得模糊的故事,像一部老套无聊的旧电影。可我知道,那便是死去的方池宴的前半生。

我看见年幼的方池宴来薛府探亲,遇见随父亲来谒见的纪远。我看见纪远和方池宴一见如故,言笑晏晏。我看见临别时,纪远告诉方池宴,他要随父亲去任上了,那是在遥远的南方。

于是方池宴拿出自己最宝贝的玉佩,这是方池宴的母亲留给他的,他便这样送给了纪远。

我看见纪远拉着方池宴的手说,你叫什么名字?倘若以后他有机会回到京城,一定会再来拜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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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泛黄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凝重而哀伤,仿佛是记忆的主人在后悔、在痛苦。他在后悔什么?

然后,我听见方池宴说,他是薛府最小的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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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出于孩子的虚荣心,或许是不想被刚认识的朋友看不起,或许……

方池宴说出这句话时的心理活动可能我永远不会懂得。但我已不忍往下看。此后的结局已然明了了。

——就因为这个谎言,给方池宴的命运,画上了一个悲剧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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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多年后,方池宴听闻纪大人调任回京,跪着恳求祖父让他进京,去到那个如果没有纪远,他今生都不想再踏入的薛府。

性格内向的方池宴本可以在扬州过上一段安稳顺遂的人生,却为了那个幼时的承诺,毅然决然孤身来到了陌生的京城,忍受着他人的折辱和冷眼,就为了见他记忆里的少年一面。

纪远没有忘记他。他看见纪远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已经及冠的青年的佩玉,正是那年方池宴赠予他的。他竟然一直如此好好保存着。

可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纪远径直朝薛青颂走了过去,给予了后者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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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京的路上,纪远已然打听到,自己最挂念的、薛府当年最小的少爷,名唤薛青颂。

方池宴这才回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他崩溃了。他去找薛青颂,祈求他可以同纪远说清楚,但薛青颂只会对他装傻;他去找纪远对峙,可纪远只听说他是薛府那个没教养的表少爷,对他连个笑脸都欠奉。

——最重要的是,方池宴一眼便能认出长大后的纪远,纪远却认不出他了,还认为他只想冒认身份,来攀得荣华富贵。

于是,他夺走了那枚玉佩,那是送给童年时候的纪远的,但现在的纪远不配得到。争执中,那枚玉佩被摔碎了一个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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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远怒了,这枚玉佩是他最宝贝的东西。他想去抢回来,被薛青颂拦住了。

看到薛青颂,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方池宴的心头,这个也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在冲动之下,猛地扑了过去,和薛青颂一起坠入早春冰冷的湖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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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池宴的记忆就停留在了他落入湖水的那一刹。即便是这样,他的手心里也紧紧抓着那枚缺了角的玉佩。

他的年纪是那样小,还没来得及看这人世间春花盛放的葳蕤景色,就带着无尽的悲愤离开了人世。那潮湿的记忆,仿佛被泪水淋湿过,我却感同身受一般,感到了他内心的痛楚。

我和方池宴是如何的相似?难道就是这张相同的脸,注定了我们会尝尽爱情的劫难吗?

可我甚至不如这少年决绝,即使在我上辈子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也未曾反抗过严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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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旻。又是这个名字。这两个字在我心头在我唇齿间徘徊了无数次,熟稔的,像刻在我的心上,成为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想起来的时候,就会汩汩地往外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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