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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出来:“那天,我往玉英殿去见文氏,她同我说……”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用一种近乎胆怯的目光小心的打量着她此时神情。

芈秋很平静,语气仍旧很弱:“她同你说什么?”

皇帝抿一下嘴唇,方才继续道:“她说,当年救我的人并不是她,是她贪图荣华富贵,哄骗于我,夺走了原本属于你的功劳……”

芈秋说了声:“噢。”

很平淡的样子。

“噢”就完了?

你没什么话要讲吗?

皇帝深觉滑稽。

那些在血液里酝酿了许久的情绪忽然失控,他几乎想要扯住她的衣襟,鼻尖对鼻尖的逼问她——你为什么不痛骂文希柳的无耻和我的愚蠢?

你应该这么做的!

文希柳夺走了本该属于你的荣光,叫你在深宫中数年举步维艰,几乎丧命,她就是这样一个贪慕虚荣的恶毒女人!

而我,蒙受你救命之恩的我,本该对你感恩戴德,我们本该是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可是我却用世间最冷酷的态度对待你,我就是这么一个糊涂透顶的人!

你为什么不指责我们?

你完全应该指责我们的!

芈秋似乎察觉到皇帝此时剧烈起伏的心潮,勉强发力转过脸去看了他一看,淡淡笑了一下:“我知道她一直都在撒谎。”

“可是,”她垂下眼睫,神情黯淡,重新将脸转了回去:“你那么喜欢她,如果知道当初救你的人是我,而不是她,大概也会失望的吧。我左思右想,还是不说了吧。”

皇帝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可也恰恰是这个答案,如同世间最清晰的一面镜子,映照出他内心的肮脏与无耻,愚蠢与荒唐!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啊……

短短几句话,却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在他心窝里剜呀剜。

他想要说话的,只是喉咙里那股酸涩滚烫的冲动却几乎压抑不住,他埋脸在她肩头,许久之后,终于呜咽出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世间最蠢的混蛋,我没有脑子!”

芈秋眼睫低垂,遮住视线,眼眶此时终于流露出几分湿润:“你说你会回去找我的,可是,可是我没有等到你……”

皇帝浑身都在颤抖,一种巨大而不可名状的悲伤将他笼罩,不知为什么,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觉,他或许永远都寻不回从前那个傻气又鲜活的姑娘了。

这段时间积蓄的悲伤与对于糊涂过往的懊悔在这一刻倾巢而出,他失声痛哭,不胜悲痛,而芈秋也在这时候无声的环住了他的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微笑。

……

承恩公没有过多抵抗,而是选择了束手就擒,事到如今,他将宝压在了与皇帝的舅甥之情和他在吴大学士身上留的那一线余地上。

他也知道这很扯,但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是必然得死了,但叶家上上下下百十口人,再加上姻亲故旧,他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一锅端?

皇帝到底是自己嫡亲的外甥,再加上自家已经折了一个淑妃,太后又刚新丧,总还有几分香火情,他不敢奢求活命,只希望天子开恩,给叶家留下一丝血脉。

承恩公此时还不知道——干掉淑妃的可不是皇后,而是皇帝!

这时候最恨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

承恩公心里边尚且存留有几分希望,故而不曾抵抗,但是淮南王世子却不会如此,他知道必死无疑,也知道身边残存的士卒也是必死无疑,反正都是死,倒不如豁出命去轰轰烈烈一场!

激战持续了半个时辰,南军与禁军联同作战,最终将淮南王世子麾下的士卒清剿干净,淮南王世子的首级被斩下,快马送到军中,紧接着天子降旨问罪淮南王谋逆,以杜太尉为元帅挥军南下,要求淮南王剥去亲王服制,肉袒谢罪。

真正是图穷匕见。

事情发展到了这等境地,淮南王自然不会束手就缚,必定同朝廷做过一场、分个高低不可,只是朝廷毕竟是朝廷,天下人望所在,又有杜太尉亲自挂帅,扫平淮南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杜太尉前脚离京,后脚芈秋便令徐太傅清查这场动乱对京中所造成的影响,承恩公与淮南王世子作乱之时,皇城十二门尽数关闭,全力防卫,但京城内各坊市之间的大门和道路却顾及不得。

民宅既无油水,又没法在大义名分上对承恩公等人予以襄助,没有遭受到任何损失,反倒是长安高门大户方向不一。

有被承恩公府说动倒向淮南王的,有骑墙派左右观望的,有保全自身、闭门不出的,还有坚决站在天子这一边,同逆贼划清界限的,不一而足。

此外,还有靖国公府那样各行其是的——靖国公背地里跟淮南王眉来眼去,靖国公夫人和世子反手把他举报了,前脚把靖国公控制住,后脚就把他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各种文件书信统统送到了徐太傅处,好一出大义灭亲。

徐太傅将各类情状写上奏疏,递交到宣室殿,芈秋看完之后当即提笔批复。

积极拱卫天子的加官进爵,关闭府门、明哲保身的无功无过,左右观望的骑墙派去官夺职,三代不许入仕;亲附淮南王的统统问罪处死、抄没家产。

与此同时,又厚赐南军,抚慰被承恩公府扣下的吴大学士,重赏杜太尉、徐太傅乃至于其余几位中流砥柱般的大学士。

朝堂上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后宫也是多事之秋,别忘了——前几天刚死了个太后!

太医给芈秋诊脉之后,道是余毒未清,须得静养,故而太后丧仪一干事项,便理所应当的交付到皇帝手中,他是太后亲儿子,替老娘操持丧事,也是应尽之义。

皇帝就叫礼部拟定丧仪章程出来,又催着让想个好些的谥号,盯着尚宫局布置寿康宫和灵堂,还得差人去检阅太后陵寝修建的如何了,此外还要着手安排命妇们入宫哭灵、天下服丧的仪制,接连几日忙得团团转,只恨不能生个三头六臂出来才好!

此外,这又牵扯出另外几个问题来——太后的丧仪上,承恩公府的人要不要出席?

该不该因为太后而对承恩公府网开一面?

宫中皇后之下,淑妃跟贤妃一并凉了,内命妇哭灵的时候,场面上是不是不好看,是否会叫外命妇有所揣测内宫阴私?

承恩公府毕竟是太后的母族、皇帝的舅家,芈秋处置之前,特意请了皇帝过来,问及是否要因太后而宽恕叶氏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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