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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出那么做的必要,他也坚决地执行了诸伏的话。
他说:“后退!”
云居博三向后退去,看着子弹贯穿人质的太阳穴。形成了空腔,他的一块颅骨飞到安全屋的天花板上。哈,安全屋。
……上一个死在他面前的还是水原弘明。当时开枪的是组织成员,一小时前他还拜托诸伏找到这个人的同伙,他要替那孩子报仇;现在,人质死在他面前,开枪的是他的同期,在漫画里连杀父母的仇人都会去救的诸伏景光。
——不,开枪的不是诸伏景光,是组织成员苏格兰。面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质,组织成员当然会去这么选。普拉米亚还在看着,他只能这么选。
他没有选择。他们都没有。
云居博三踉跄着后退。如果配合上同期的剧本,他现在的定位应该是个会与组织成员勾结,开装备厂为他们研究提供重火力武/器,黑吃黑的恶警;但他是个排爆警察,他还是个……是个普通人。他现在有些恶心。
有些恶心。地面在晃,他几乎错觉脚下的路时高时低;但没关系,反正人生差不多也就是这样。眼前亮着让他恍惚的白光。
他以为那是他的错觉。但人质的尸体炸开,四分五裂;那种力量并非来自尸体身上的炸弹背心,而是从尸体内部迸发。
气浪轰然拍在安全屋里,房子在震荡中被扯成碎片。天花板拍下来,云居博三只来得及最后确认了一眼离他最近的降谷的状况,就在晕头转向中失去了知觉。
第96章 老于世(二十)
“前辈,”云居博三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地为爆处的老前辈敬上一支香烟——没错,他一贯是不抽烟的,这一支还是从松田和萩原的公寓里硬抢过来,正所谓大自然的馈赠——他摆出了虚心请教的架势,“或许您有时间指点我一些事吗?”
老前辈微微皱起眉头。他很想接过那支香烟,因为它来自爆处的后辈:能在爆处有惊无险地干到退休,多年后还有后辈专程来看望他,当然值得用一支烟来庆祝。
但他又不能接过那支香烟,同样是因为它来自爆处的后辈:因为只要向对方伸出手,他就不得不被动展示他颤抖的指尖、青筋毕露的手背与不自觉抽搐着的手部肌肉。那双被爆炸损毁得彻底的手甚至连一枚指纹都无法留下,即使已经过去了许多年,粉红色的疤痕在苍老的皮肤上仍旧如同新生般紧紧绷着。
他不想给年轻后辈留下这样的印象,不想让他过早地看见爆处大部分人的结局……虽然这其实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一种结局了。
于是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别过头去,“用不着。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说吧。”
“真是打扰了!”云居博三倒没觉得被拒绝尴尬,只是实在为给老前辈添了麻烦心怀愧疚,“非常抱歉,我只是想向您请教爆处的工作细节——”
“爆炸在近距离发生时的感受,”他冷酷无情地说,“是什么样的呢?”
不,不,不,云居博三惊恐地双手叠上去,用力捂住他自己的嘴。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是来请教一些旧式排爆装置的设计理念,用来完善警用装备厂的新发明;绝不是来揭人伤疤,把前辈缓慢风化着的心头巨石推回原点。他不会这么做。他没理由这么做。
但即使捂住了嘴巴,压制住呼吸,窒息的痛楚中仍有声音传出来,他自己的声音,平直生硬,在房间里撞出清脆的回响,“前辈。告诉我吧。同类的身体在眼前炸开,你知道他已经死了,你知道你快要死了,但仍想抓住他的手——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前辈笑起来。职业生涯尽头的爆炸在他身体里种下一朵火焰,而它在此刻终于惊天动地地复燃;他的眼睛里点起火,唇齿间衔着火,炽热的烈焰很快将他的脸颊烧穿;在云居博三惊异的注视下,他很快变为了一具站立的骨架。
天花板逐渐垮塌,墙壁像被推倒的骨牌一样朝着他下压。骷髅黑糊糊空荡荡的眼洞是骨殖的喇叭口,那具骨架向着他声嘶力竭地哀号。房间被色泽妖艳的火撕裂成碎片。
这就是爆炸。彻底毁灭一切。永远无法复原。用最残酷的方式将亮晶晶的糖果、年轻美好的生命与厚重的混凝土、冷淡的建材全都变成黑漆漆的炭。
“这就是爆炸!”那具骨架发出尖啸,“云居,这就是爆炸!”
“云居!”
“——云居!”
随便吧。云居博三几乎漠然地在剧痛中闭上眼睛。
反正我做好了觉悟。
……
-
“云居!”
他在一片黑暗中醒来。情况不明,他似乎被埋在安全屋的废墟里。
云居博三愣了愣,先是伸手摸上了自己的框架镜:那东西早被爆炸的气浪拧得变形,还有一小部分插在他的眉骨外侧。他狠狠心,把那东西拔出来,一闪而过的银光让他确信,他暂且没有失明。他有些欣慰地凝视那片金属一秒,随即低下头去。
虽然光线昏暗,但他衣服下摆仍然有片来源不明的阴影。云居博三在废墟下艰难地小幅变换了一下观察角度,阴影纹丝不动;他若有所感地把指腹按上去,感到微微的湿润。
——那是他的血。
好吧,好吧,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云居博三想笑,先咳嗽了两声:血雾喷出来,于是他不敢再笑了。痛苦与死亡总是缺乏幽默感。
“云居!云居博三!”
声音越来越吵了。他敲敲自己的头,似乎不是幻觉。
是降谷吗,还是诸伏?他犹豫了一瞬,有节奏地去敲眼前的混凝土。
“——云居!你现在能说话吗?”降谷的声音几乎算得上清晰,“情况怎么样?”
诸伏的声音遥遥缀在后面,听起来稍微有些距离感,“不用担心!普拉米亚现在没办法在外面打冷枪补刀!”
那就好,但他们是怎么能确定的?云居博三把口腔里的血吐干净,清了清嗓子,“……能说话,不算太糟。你们都没事吧!”
“好,”降谷沉声,“都没事,我们马上救你出去。不用太慌张,你那里应该是一个相对稳定的三角形结构,安心等我们救援就好。”
云居博三在血腥味里抿了抿唇,放亮声音,轻松道,“不安心啊。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我现在是把素日想着后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
诸伏:……虽然跟着高明哥看过《红楼梦》但真是不想理他。
“所以,你有吐血吗?”
景光的声音很紧张,云居博三几乎能想象到他那双蓝眼睛闪着忧虑的光,于是更坦然地枕着一块断面凹凸不平的混凝土躺下。
“没事,”他说,“就刚才,一点点,目测不到五十毫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