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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又拆了一双一次性筷子,这回算是老实了,趴在另一边规矩夹河粉吃。
州话跟方圆的本地方言很接近,唱词他也能听个大概。他挑起一筷子,歌声细细地飘来,正唱到“咱们俩是一条心”。他嚼着河粉,脸颊更红了,好在天黑,没人发现。
“吃完去坐车吧,你得先出古镇。”
俞亮在另一边低低地说。
“啊?”时光扭头瞧他,“吃完吗?”
“总不能真到三更半夜才回去。”俞亮接道。他的目光在河面上低垂,竟是没有抬起来直视时光。
“……噢。”
时光点着头,埋回去继续啃河粉。
今晚就回去,提这个要求的人是他自己。他趴在围栏边上,望着河上晃动的影子,心中不知怎的突然酸涩起来。那是一种他无法传达的感情,他没有别的话好讲,只听见桥洞下船桨排水的声音在河上此起彼伏。
“中秋节的时候,再到这里来吧。”
背倚这栏杆,俞亮倏然说道。
“……你比完赛吗?”
时光沉默了良久才接话。
“嗯。”
“你不回家过节啊?”时光问道。
“只在这里留一两天也好,到时候有集市,人还蛮多的。”俞亮冲他笑了笑。“好啊。”
时光转过眼,避开他的笑脸,把手里的筷子撂下。
“我好了。”他垂着眼睛说。
离开古镇的路上,人烟逐渐稀落。时光轻舒一口气,抬眼望见天上悬的一轮白月亮。月光盈盈,把他跟俞亮的影子投在古镇的水道上,犹如两条游曳的鱼影子。
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在前边走的是俞亮。时光在他后面跟了一会,见左右没人,伸过去握住他垂在身侧的右手。
河上的两条影子须臾间连起来了。俞亮往后瞅了瞅他,嘴角轻扬,又扭过头继续走。“后天见。”
快出镇的时候,俞亮低声对他道。
时光打开车门,他听了这话,先是反应了两秒。他看向俞亮,额前的刘海刹那间被风吹散。
“……后天见。”
他理解了这话的意思,招呼却打得匆忙。他爬上车,砰一下关上门。司机在前头问了他好几句,他才心不在焉地报了个地址。
车灯在窗外一闪而过,已经驶出去十来米时,他挪了一下位置,掉头趴在后座的椅背上往车后窗的外边看去,古镇那耸立在月色中的牌坊和四周的青瓦屋脊都在往后撤。他睁大了眼睛。车后窗的景象在不断地远逝,在所有景象后撤消失的尽头,那道身影伫立在银色的月光中。
他扶着椅背看了很久,直到完全驶离这条路以后,他才转过身来,依依不舍地坐回去。
进餐厅的时候时光就感觉到了那道来自身后的视线。他一度回头顾盼,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找到。
可那道视线分明一直都在追着他的背影,这又让时光不得不在意。
人生中第一次受到来自俞亮以外的注视,他的心中多少有些微妙,好奇多于不安,期待大于羞涩。离开方圆,来到北京的这些日子里,他终于得以在某些清醒的时刻又重新想起俞晓旸离开棋院时对自己说过的话:“越过艰难,越过痛苦,越过悲伤和忧郁,走向更加广阔的世界”;如今他人站在这里,愈发感觉到自己正走向一个全新的领域,每一天他都能遇见自己没有见过的人,见到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这样的事情,是半年多以前的时光根本就想不到的;重新归队以后,他再也没有跟俞晓旸联系过,随着时日的加深,这种失联或许会持续到更久之后;正如赵石对自己所说的那般,职业棋手能选择的道路不会只有不停地比赛和拿冠军,但一旦一个职业棋手离开了竞技场,环境和客观条件的变化也意味着他要跟还活跃在比赛场上的那些同侪和师友们分道扬镳;即使自己的名字也曾书写在中国棋坛的历史上,也曾拥有无数拥趸,未来仍不会属于自己,因为自己的时代已经落幕了。
未来只属于还站在舞台上的人。
直到此时,时光才彻底地明白,俞晓旸内心的遗憾,到底是什么样的遗憾。
于证明自己,也不是迎合他人的期待,而是不辜负自己付出过的一切和这难得的好运。“……你是时光二段吧?”
手里的筷子在碗边“叮”地磕出响,时光嚼着油条,满面诧异地发现对面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个人,而且看起来好像坐了有一段时间了。
面熟。他咽下油条,朝对面打量了一会,幡然领悟:
“你是日本的棋手吧?”
“我是。”年轻人微皱眉头,“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吗?”
“呃,没有啊。我记得你叫松——”
“松田。”年轻人稍微眯起眼睛,深褐色的瞳孔里反射着碎光,“松田觉。”
整理好袖口,亦步亦缓地从早餐厅走出来。这一回,俞亮还是决定一个人先去对弈的会场。
“俞亮七段。”
背后有人喊住他。他脚步稍顿,转头看见一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棋手正要往餐厅里走。他在靠近门的地方暂时停步,对自己露出不太友善的笑容。
俞亮拧了一下眉头。他记得这个人的脸,但已经记不得对方的名字了;现在他也不想记。
“你有什么事吗?”他问道,用一直以来的教养压抑心里的不快。
对方倒也很识相,看出他根本不想接话,嘻嘻一笑,怪声怪气地捏着嗓子说:
“听说你那天,比赛前被别人不小心关在厕所里啦?当时一定很狼狈吧,万一耽误了比赛。”可就不好啦。唔,会直接被视作弃赛的。”
俞亮怔了怔。
他的怔神让对方愈发高兴起来,大约是因此以为自己能伤害到他。“怎么啦,不打算去申诉吗?你该不会白白吃这种哑巴亏吧?”
俞亮静静地瞧了他一会,问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话: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啊?”那人背后一悚,再细想之后前额却渐渐爬上冷汗。“什么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只有《天下围棋》的段记者和我知道。”俞亮眯了一下眼睛,“你怎么会知道?”
那人的眼球闪电般地转了一轮,目光朝边上瞟,下意识地避开俞亮的视线,他的面颊也有些发红,嘴角下撇,形成一个不甘的形状:
“这——我——嘁……”
他咬咬牙,自觉偷鸡不成蚀把米,拔腿就想走。
一道人影已经先行拦在他面前,细看是个脖子上挂着证件牌的青年记者。“把小俞老师关在里面的人,不会就是你吧?”记者面无表情地朝他质问道。那人的脖子立刻就涨红了,声音也跟着敞大:
“什、什么是我?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了?不要含血喷人!”
“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