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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局就全力以赴,但中后半途就很容易露出疲态,而老棋手在精力的分配上则比新人要圆滑得多,他们更懂得把最好的状态留到一盘棋的爆发阶段。李赫昌、俞晓旸这些身经百战的棋手,很有可能在拿到棋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接下来这盘棋可能会有哪些组织架构了。
倏然间,时光的脑海中浮现出褚嬴的面孔。
褚嬴也是这样的。
攥住黑子的指尖捏得紧了紧。
那样运筹帷幄、精于计算的褚嬴,不知不觉间在他的心目中清晰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任何缥缈的形象,也不再是回忆里的幻影,而是扎扎实实的一步又一步的棋。
现在的时光大约还没有能力完全追上褚嬴的水平,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正一天比一天更能看清楚褚嬴的棋路;那些从前在他眼里变幻如神通的棋,已经逐渐变成很多手简单的步骤,而他就在心里像拆卸零件一般地反复摸索、拆解着这些棋路。正是在这个过程里,他理解了何为妙手。
所谓的妙手,并不是什么复杂绚烂的棋着,它们的本质都是由一个又一个的简单步骤叠加起来的。正是在这些最简单的步骤里,棋手为自己铺出了道路。真正的妙手大多数时候都不是偶然得之的灵感,而是一步一步的积累,是量变到质变。
大繁至简。
“咔哒。”
黑第二十七手,托断。
“下退怎么样呢?”
小林托着腮,在棋盘上指了一个位置给松田看。
“下退。然后呢?”松田照他指的位置落子。高永夏伏在桌子的另一边,他皱着眉头读了一会盘,哗啦啦掏出好些白子:
“那肯定得占好一二路啊。”
“那三十六手该不会要下到五路吧?那岂不是变成宇宙流了?”小林对他说。“那也好办啊,三十七消白中腹。”
“上方四路肩冲也不是不行。”松田掏了一颗白子往上添了一着。
他们在那厢折腾,对局中的李赫昌则选择把第四十手棋落在小飞上。
“双方的左右两块很奇妙,它原本是高低中国流对抗的基础形,双方后来都围绕着各自的大场进行了延展性布局,接下去当然还是扩张,还不到布局的终点呢,实空都想要。”安太善抓着手里的磁力棋子,笑眯眯地说:
“能看出双方在对局中的这种战略意图。”
“对李赫昌九段的话还是没什么意外。”白川道。
“对,时光二段的话比较让人意外。我觉得他身上有一个很大的优点,他很擅长在对局中跟对手学习。从本赛开始到现在,他每一场比赛都在朝对方学习。决赛到今天是第三轮,我们可以看到他在这里布局的时候就有了不少李赫昌的影子,可以说这也是他对前辈棋手的学习和模仿。”
“嗯……那他是不是,某方便来说,很容易被影响呢?”白川想了一会问。
“那也没有关系啊,他很年轻嘛。年轻的棋手模仿和学习都是很正常的事,重要的是他有这样的学习能力和动力,他会自发地从实战对局里吸取经验,而这一点并不是所有的新人棋手都可以做得到。”
“你这个四十九手分明是愚形出头!”
乌压压的临时对局研究室里,前二排突然爆出争吵声。
小段伸头一看,眼睛睁大了:“是高永夏四段和小林三段呐!他们好像吵起来了……”
高永夏的嗓门很合时机地拔高:“明明是你自己在这里阻渡!现在不强行出头怎么办啊!分明是不得已的选择!”
俞亮在自己面前的盘上信手落子,不痛不痒地说:
“他们几个各自的棋风全然不同,却非要凑到一盘棋上去下,没打起来就不错了。”白第六十二手,镇头。
指尖缓缓从棋子上退出,李赫昌轻轻地朝对面的年轻棋手抬了一下眼。
就此次对局来说,时光在开局阶段确实下出了不少他的影子,但这不代表李赫昌会就此对他放松警惕,想当然地凭感觉去下。因为他明白,即使是学习和模仿前人的棋路,自身没有一定基础也是无法在对局中实现的,时光能如此迅速地从他们之前的对局里吸取经验,很大程度上仰赖于这位棋手自身对子效的理解能力。一些在常人眼里普通的定式、布局、棋筋,到了时光的眼中都有可能读出非同凡响的见解。如此的读盘能力决定了哪怕时光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他都必定要在这世界的棋坛上有一席之地。
静坐在棋盘的面前,年轻棋手的眉头缓缓地松开了。
他的左臂弯起,手腕转动,手指拈起黑子,手腕抬高,手指下倾,“哒”。黑第六十三手,顶。
白川站在演播室里突然愣住。稍后他瞪大眼睛,下意识说道:“下错了吗?”“……应该没有。”
安太善双手叠在腹部,他沉眼看着刚才落下的一子,表情有些凝重。“下’顶‘是什么意思……怪怪的。”小林对着这一手也是发呆,“下错了?”他看向松田。松田缓缓地摇头,说:“应该不是吧。”
“不是。”高永夏看着那着棋答道。
黑棋的实地很有优势,扣除贴目以后比白棋多了大概十二目。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漂亮的优势,当此节骨眼上忽然横出一笔往中腹发展,这多少有点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实地稳了没?”小林连忙掏出好几颗黑白子来细细研究,没一会他开始嘟囔:“他这后方还有漏洞啊,右下部还不够厚。现在去中腹干嘛?”
高永夏勾唇一笑。他往二路指去:“你往这里看。”
小林皱着眉头去看,是之前的二十七手托断。“这块棋又怎么了?”他问。而此刻,坐在最后一排落子的俞亮,眉头猝然拧紧了。
高永夏说:
“你可以想象一下,他其实是从这里开始就给自己的贴目加了负号,每一步棋下出去时都预”
设自己贴了十目。喏,是不是马上就清楚了?”
“我靠?”小林闻之失声,人都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骗人的吧?”
远离喧嚣的纹枰之上,李赫昌微微眯起了眼。
他上下左右各算了一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想错。
贴了十目,比规定的还要多出三目半。
这三目半到底意义何在?他有点看不清,同时又惊讶于时光居然敢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围棋赢半目也是赢,三目半已经是天堂和地狱的差距,何况现在因为贴目负担的加大,黑棋的行棋速度正在肉眼可见地变快。
时间在流逝,而李赫昌仍然在苦苦地思索。他找不到时光这样做的理由,没有任何一个棋手敢在他面前这样下棋,如果对方不是时光,他甚至会感到对方在轻蔑自己。
一个短暂的瞬间,他抬起脸,低声问时光:“你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