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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先帝应该是真心实意的哭。

毕竟先帝一去,他再没有一点虚妄的继位指望不说,以后日子显然也要变差——要在弟弟手下讨生活。

长孙无忌实没想到,雉奴会不许他来参加丧仪。

虽说长孙无忌也不太喜欢这个目中无人(主要是无他)的胖外甥,更不喜之后以刘洎为首的魏王一党给他找的麻烦,但……

长孙无忌还是站在实际的角度考虑了下道:“若是不令濮王奔丧,只怕天下人议论陛下方登基,便苛待兄长。”

李治摇头:“朕何尝苛待他,朕还要赐他车服珍膳,特加优异,待他比对其余诸王都好。”[3]

长孙无忌一怔,虽然他早改口称陛下,但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见稚奴在他面前自称为‘

朕’。

李治未察觉舅舅的怔愣,只是自顾自道:“朝臣只需知道濮王病重,不能来长安就是。”

长孙无忌还是觉得不妥,但见稚奴第一次这样坚持,也就没有再劝。

只是跟褚遂良念叨了一声:“从前未见陛下如此执拗,唉,到底是年轻任性了些。”

褚遂良倒是很现实,说道:“圣人此言也有理,那濮王自恃先帝嫡子,从来有‘高远’之志。如今圣人又是弟而非兄,此时他来了长安,若是做出些拿大不敬之事,圣人呢处置他不好看,不处置就显得软弱了,还是不来的干净。”

长孙无忌这才罢了。

于是李泰就‘病了’。

来京吊丧的诸王说起也只道濮王体胖虚弱,此番伤痛至病。

还有些看不惯濮王从前骄横的宗亲私下不免议论:生父过世,哪怕是爬也得爬了来,怎么能托病不来呢。

没见灵前的太子,已经消瘦至这般模样,还是坚持每日举哀守孝吗?

倒是远在莱州,被迫病了的李泰得知此信险些没气死。

他立刻写了亲笔信托长史官一路送到长安。

“父皇驾崩,竟不许我亲去奔丧,岂不是陷我于不孝?雉奴!你为弟,如何能如此催逼乃至构陷兄长?你如此行事,难道是父皇一去,就要逼我去死吗?”如此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语气激烈。

李治淡漠地看了一遍,然后拿起蓝笔——先帝过世不足年,不得用朱笔,用的是一种雅致的蓝色。

他随手在‘为弟,如何能催逼甚至构陷兄长’这句话上,圈了个圈。

悠然批了五个字:原来你知道。

原来你都知道。当年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如今你作为臣子,竟然上奏疏质疑皇帝,又是何等罪名?

李治想起当年夹在两位兄长之间门的日子,想起李泰总想抓住他收为己用的日子——

他过了多久来着?已经记不太清了。

李治将李泰的信搁到一旁去。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旧时人旧时事了。

**

八月丙子,百僚为大行皇帝上谥曰文皇帝。

庙号太宗。

庚寅,葬昭陵。[4]

谥法曰:经天纬地曰文。

太宗当配此谥!

姜沃在群臣之中,一并送太宗文皇帝前往昭陵。

道途中哭声不绝,万民同悲。!

第75章 感业寺

群臣送葬昭陵,虞祭后方返。

至此,先帝丧仪止。

待再回到皇城之时,各署衙朝臣皆是人倦力乏。

然而却没有人敢抱怨辛苦,反而皆是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继续各守其职,力求奋进:接下来便是新帝之朝了。

先帝丧仪期间,各有司还在按照先一朝的惯性做事,但均知:接下来几年,一切都会不同。

一朝天子一朝臣。

**

若说前朝臣子的更迭还有一段过渡期,那么后宫,才是立竿见影的一朝天子一朝‘臣’。

先帝丧仪期间,所有嫔妃都随着韦贵妃齐聚哭丧,众人都去了钗环妆饰,穿着一样的丧服,一眼看过去仿佛都是一样的人。

然而丧仪一结束,立刻就不同了:有子女的嫔妃,可照旧例出宫由子女奉养(若是子女夭折嫔妃,也可留于宫中奉养),但无所生养的低位嫔妃就得立刻出宫往感业寺去。

此时后宫中一片凄风苦雨,哭声倒是不大了——在先帝丧仪期间的数月内,眼泪也差不多流干净,也都认命了。

媚娘与掖庭里其余几位才人,各自收拾了东西。

先帝嫔妃们此番出宫是再不能回来的,殿中省给她们每人配了一辆车,许她们装满一车的箱笼——也算是厚道了。

粗苯箱笼会有小宦官会帮她们抬到各自的车上,她们则随身背着自己的细软。

往北漪园外走去时,媚娘转头最后看了一眼院落。

宫城西面角门处早已排了长长的骡车队(里头还混着数头驴),与媚娘上京那年见到高祖嫔妃被运往感业寺的驴车队相仿——也是,被送去出家当尼姑的嫔妃,宫里也不会安排高头大马来拉车。

骡车一个个行过角门,车檐上挂着名姓牌。

每过一辆车,就有一个被殿中省宦官点到名字的嫔妃,哭哭啼啼被‘护送’上马车。有的还拉着相熟的来送行的宫人哭泣不止,难免进度缓慢。

很快点到了媚娘的名字。

媚娘没有拖延,只是转身与来送她的陶宫正和刘司正最后道了一声别,然后就直接踩着车凳上了马车。

殿中省宦官满意点点头——不错,若是武才人跟宫正司的女官哭诉道别起来不愿走,他还真不好催促,武才人肯自己干脆利落地上车最好。

媚娘踩上骡车的一瞬间,心里各色滋味也转过一遍。

当年她入宫时,最怕的似乎就是这一幕。

但现在,她并不怕了。

因她会回来,更因——

媚娘看着马车里,坐在她箱笼上的笑眯眯的人,有些惊喜有些无奈道:“你怎么有空送我出宫?”

惊喜过后想起一事,又不由蹙眉催促道:“不要闹,快下去。你不是说,今日有与礼部、太常寺要议的事儿吗?这样的大事怎么能抛下不管?”

姜沃倾身上前伸出手,扶住因骡车开始走动而略有些站不稳的媚娘:“今日要议的事押后了。我从礼部出来后就回太史局给自己排了休沐。”

“又寻了殿中省的人,找到姐姐的车直接上来了。姐姐放心——我已经问过,马车今日就回宫,我再跟车回来。”

媚娘这才坐在她旁边。

因车中箱笼太多,两个人就坐的很挤,让媚娘恍然想起有一夜,两人坐在熏笼上,也是这样紧紧依偎在一起,像是两只躲冬的松鼠。

媚娘又确认道:“真押后了?”

姜沃点头:“真的,姐姐,我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吗?”若是朝中真有事,她当然不会误差,一来耽误公务,二来,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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