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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安慰道:“中间说不定会回长安吏部。”

说到此,姜沃还想起一事。

一月圣驾巡幸洛阳,各署衙自然都要跟着圣驾而行,只留值守人。

吏部要留一位侍郎,自然是王神玉愿意留下:他刚把吏部的院子收拾利落,可不愿意再换个新地方。

但,他跟姜沃就‘裴行俭留京还是随行洛阳’这件事,很是掰扯了一会儿。

甚至重操旧业,拿了本书坐在姜沃跟前不走了。

姜沃:……我体会到了户部尚书当年是什么心情。

然,姜沃到底不是出身户部,她并不觉得局促,反而索性拿了本书跟王侍郎对坐。

还是裴行俭先受不了了:两位侍郎风雅对坐……怎么?所有公务都他来做啊?

最后还是定下,若有吏部大考,就让裴行俭回长安,王神玉才拿着书走了。

*

马车上,文成沉默片刻,似是有些犹豫道:“还有一事,我想问问你能不能成。”

姜沃点头,示意文成直说便是。

“不知我能否向皇后请命,去趟玉华寺。”

姜沃一怔:玉华寺,前玉华宫。

也是前王皇后,如今的王鸣珂所在之地。

文成解释道:“你还记得我刚回京那一年吗?你陪我入宫,曾到紫薇宫拜见。”

当时王皇后问过文成会不会作画,若是能,就画些吐蕃风物给她看。

文成道:“我应了。也画了两幅雪域图送到紫薇宫。”

文成当时刚回京,行事还很谨慎小心,皇后提出要画,她虽不太擅长画作,但还是当月就赶出来两幅送了过去。

不料当年王皇后又特意召她进宫,还赠给她一幅画,道:“我未去过吐蕃高山雪原,但见你画,却如亲至一样——听闻你未到过扬州,那我送你一张扬州图吧。”

之后又嘱咐文成,多画些吐蕃风景与她。

文成也应了。

“可惜接下来我忙着写《吐蕃地志》,只作了几张图。”

“等后来有暇画的多了,却又……”

不必文成说完,姜沃就懂了:后来朝上就出事了,王皇后自请废后,皇帝下诏废后庶人,送往玉华寺。

文成道:“我既应了她,却经年未送到。就总是悬在我心上。”

虽说柳家王家都被流放,但世家向来盘根错节,总能有跟王鸣珂攀上关系的亲眷。

皇帝将废后放到玉华寺,禁止人出入,也是防着有人拿她做什么文章。

若想去见到人,还是得请禁中手令。

姜沃想了想道:“我知你,有诺必践。此事悬于心,十年八年也不会忘的。既如此我请一道皇后的手令,悄悄陪你去一次吧。”

文成露出笑意:“好。”

又道:“毕竟曾经也有人,相隔十年万里,对我一诺必践啊。”

*

玉华寺是自玉华行宫改成,因而园林静谧风景秀丽。

姜沃久违的见到了王鸣珂和隶芙。

从两人的气色可见,这两年过的起码不坏。

见到文成公主带来的画后,王鸣珂很是惊喜。

让隶芙拿出她这两年作的许多画来,挑她觉得好的分送一人。

姜沃忽然想起,眼前这位可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于是问道:“鸣珂,你作画之余,不如也帮我写几本传奇如何?”

王鸣珂笑道:“好啊。我也常托这玉华寺外出采买的宦官,多带外头的传奇话本回来。”

“坊中有名的,我基本都看过了。”

隶芙在旁笑道:“是,我们娘子还为心爱的几本作了画呢。”

姜沃笑道:“多谢了——我也不能白请动你,等从洛阳宫回来,我也给你带些洛阳的画来如何?”

王鸣珂闻言而喜:“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姜沃转头望向窗外,一月初的玉华寺,已然初见柳绿春色。!

第117章 春日宴

长安。

二月初。

今日虽无朝会,姜沃还是如常早早出门。

到了皇城门口,验鱼符之时,忽然觉得鼻尖一凉。

是下了一场罕见的春雪。

姜沃一路行至吏部,细雪渐密。

*

虽天地飘雪,她进院门后,却不由止步。

王神玉果然如他所说,格外擅侍弄花草。原本姜沃在北地很少见到山茶树的,然而侍郎院中这一株,却长的很好。

大朵的山茶花自冬绽放,至今灼灼。

漫天飞雪的素色阴沉中,只见一株蓬勃烈浓的红色山茶花覆雪。

像是火焰上凝住霜雪一般,让人感叹造物之奇之美。

姜沃走近,拾起一朵地上的山茶花,放在掌心——

哪怕掉落,山茶也是整朵的坠落。

山茶并不掉落花瓣,花落的时候,都是干脆利落整朵连花带蕊而落。

雪如细絮。

落在温热的肌肤上,兀自化去。

并不甚冷。

姜沃站在雪中,望着如此山茶,有些看住了。

“姜侍郎。”

直到有人唤她,姜沃才回神,同时感觉到,头顶多了一把素面油纸伞。

卢照邻来至吏部侍郎院门口时,就见她站在春雪中,面前是一树殷红如血的覆雪山茶,而她亦是一身朱袍似火,衣上落了一层细雪。

他一时竟有些分不清山茶与人。

姜沃侧首,就见卢照邻虽为她撑伞,但站的离她却远,已然是站在了伞外。

行止比原先更加谨慎退后,眉目间又带着歉然郁色。

姜沃就想起,陛下因‘流言蜚语’发落的人里,似乎有卢家旁支,大约他是为此事来的,才如此情态吧。

她便笑着拂去衣上雪:“无妨,雪而已。”

姜沃走出伞下行在前,只做不知,以吏部侍郎的口吻问道:“卢司马清晨至此,有什么事吗?”

卢照邻一怔。

她忽然换过官职来称呼,让他想起许多年前的往事。

很直白的一句话:“我与卢司马并非一类人。”

就在刚刚,卢照邻忽然明白了。

他应当是真的未懂过她。

想来,她是愿意做山茶的,无所谓冬日覆雪,亦不会一片片凋落枯萎。

若花落也要痛痛快快,断然而去。

或许他不必来的。

**

卢照邻走后,姜沃按部就班,取出要带往洛阳行宫的公文来细细整理着.

司封属的公务繁杂,且因涉及册封以及承袭、降授爵位之事,是不容有失的。

比如朝廷定规,凡是皇家五等亲,要三年一造册,该到了哪一支、哪一辈国除,都得司封属与宗正寺反复复核多遍——可别把没到年限的皇亲国戚给人家铲出去。

再有,大唐开国日久,王公贵族的爵位本来就在增多,还都渐渐传向了二代甚至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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