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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这药丸有些副作用,虽止疼的效果好,但吃了人会难入睡,而皇帝的病还是多休息为宜。

此时皇帝倒觉得这药很好,正好让他有点精神。

比起方才恼火掀棋盘,此时他已经渐渐理清了些思路——

“朕要与弘儿谈一谈。”

“等问过弘儿,朕还得把这件事收拾了。”

是他要考较儿子,才有了这一番‘礼官议公主下降’事,

儿子是自己生的,太子是自己立的,不收拾残局怎么办呢。

*

太子到的时候,殿内已经被收拾的很干净,依旧是平整的黑石地,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殿内点着的九枝灯。

因这两年哪怕奉召来紫宸宫,太子也多是垂首听训,故而对殿中的摆设也不太熟悉。

并没发现少了一副棋盘。

他只见父皇坐在榻上,手里拿了一卷先帝的《帝范》在看。

一切如常。

除了,他行过礼后,父皇没有像以往一样令他免礼坐到跟前去,只是直接问道:“朕听闻,太子让礼部议公主出降事。”

“太子是如何想的?”

夏日炎炎,一路行来原就闷热。此时面圣对答,虽皇帝语气平和,但太子却依旧觉得有些憋闷之感。

缓了缓道:“父皇命儿子修‘公主出降礼仪’,余并未明示。礼法事重,儿子惶恐,便令礼官商议。”

皇帝继续问道:“若礼官按照《士昏礼》,修成出降典仪,令公主行盥馈之道,更甚至于不得别府而居,当晨昏定省,朝夕侍奉舅姑,太子觉得合适吗?”

太子沉默半晌,直到皇帝再次叩了叩桌子:“太子。”

他这才开口道:“此事实在两难:若以尊论,公主乃‘出降’,可崇其尊。”降,原就指从高到低。公主嫁人,不同于寻常嫁娶。

“若以礼论,本朝敦崇名教,甚奖仁孝,公主为天下典范,宜抑而守礼。”

“两者皆有道理,待礼部议过,儿子必将奏疏呈上,恭请父皇母后定夺。”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帝范》。

他之前总问崔朝,太子在想什么。现在皇帝忽然有点明白了:太子这是觉得,我说了也不算,索性不说了?

说不得太子还觉得‘委屈’,怪自己这个父皇平素只让他闭门读书,忽然给了他一件差事,还是两难的事儿,会伤及他‘贤名’之事。那索性袖手旁观了。

许多念头在皇帝脑海里转过。

他要好好再安排一下,对未来朝堂的规划了。

就在太子已经站的有些累了的时候,才听父皇终于再次开口——

“好,既然太子难定夺,就朕来定。”

“退下吧。”

**

次日,是盛夏难得的好天气:不是烈日骄阳,而是难得的阴天,晨起还落了一阵细雨。

但这难得凉爽的天气,也没有浇灭公主们的火气。

说来,这是姜沃第一次见到新城公主发脾气。并且,连有曜初这种晚辈在都顾不上了。

新城公主,不但是先帝跟长孙皇后的最幼之女,亦是先帝所有女儿里最小的一个。

打小自是很受宠的。大唐有礼制规定:公主是不能用名山、大川作为封号,然而新城公主初封之时,先帝给的封号却是衡山。

是后来才改了新城公主。

先帝年间储位变动那几年,因她年纪小,在此事上可以说是纯纯旁观。但正因当时年纪小,有件事给她的震撼倒是很大:城阳姐姐的驸马,都因为储位变更之事,被父皇杀掉了。

这让新城公主觉得权力之争,真是如履深渊之旁。

因此,比起长乐公主和晋阳公主,新城公主的性子更为平和而安逸无争。她觉得在公主府内,时不时开个诗会,赏花宴,每日优哉游哉度日就很好。

但平和如她,这次,都发火了——

这件事戳中了新城公主的旧日隐痛:先帝驾崩前,新城公主已经被指婚给长孙家了,然而还未及行大婚之礼,先帝就龙驭宾天。

因先帝生前是记挂幼女大婚筹备了一半的,待到永徽元年,丧仪完毕国除之后,皇帝就让礼部继续预备公主的出降礼。

结果很快就被礼部谏了个灰头土脸,什么‘无宜例随情改’‘惟违于礼经’‘于国礼不合’。

新城公主当年就委屈的不得了,在哥哥跟前哭了良久。

父皇驾崩,她当然不急着出嫁,也明白兄长让人筹备出降礼仪的疼爱之情。但被礼部这么一议论,本来是哥哥照拂她的事儿,被朝臣们‘谏’的,仿佛他们兄妹俩多么无礼无义似的。

总之,当年她的婚事,还成为了礼部‘直言上谏’的年度典范事件。

这是新城公主一直难释怀的事儿,有种别人摆弄被人利用之感——明明是皇室公主,却成为了某些臣子彰显自己存在的阶梯。

“那也是皇兄刚登基的几年了。”朝臣们觉得年轻的天子‘仁厚柔弱’,正该借着些礼法事,先声夺人,正大光明的压一压皇权。

皇帝怎么了,也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得‘讲道理讲规矩’!

不过,自从皇帝改立皇后,而长孙太尉都得去黔州‘种葡萄’,数位宰相被发落描边后,朝上这种礼法谏言立刻就少多了。

新城公主当年能体谅皇兄刚登基时候的为难和不容易,但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况?

时隔多年,公主出降礼仪,竟然又要被礼部议论?而且不光是她,整个大唐公主群体,都要被拉出来议一遍。

“有什么可议的?又能议出什么好来吗?”

这日子怎么还越过越倒退呢?

一向安逸温柔的新城公主,此番气的一针见血讽刺道:“平时不让他们议论的时候,许多朝臣还非要顶着风‘谏一谏’。如今倒好,东宫发了尚方剑了,他们还不敞开了议论?”

*

姜沃捧着杯盏而坐,心中很清楚:新城公主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因她昨日已经与礼部尚书许圉师,私下细谈过此事。

礼部的风向已经很清楚了——

世家一脉的朝臣简直是提前过年了,当即引经据典,开始编纂礼法。

而礼部尚书许圉师简直恨不得一夜秃顶。

礼部不是没有聪明人,比如许尚书就看的很明白,从先帝和皇帝过去各种逾越礼制偏爱几位公主的行为可以推断,帝后要修的‘公主出降礼仪’,一定是想要通过礼法,着实抬一抬公主的尊贵。

在许圉师这个从事礼部尚书工作多年的人来看,倒也不是不行:就避开孝道妇德不谈,从‘天地君亲师’的角度来论嘛。

君大于亲。帝王之家先君臣后父子,那皇室公主与公婆间自然也可以这样论。

若是皇帝发话,他们礼部就好这样去修,去扒拉这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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