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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走到了今日。

杜畿反而一笑,本是平和的笑容,在风雨的衬托下却显出了几分冷意。

“我从未想过要杀尽,君死之后,家人当得以赦免,”他眼中似有怜悯,又似冰冷,“汝之余党,愿降者皆可得赦,复其居业,为我所用。”

卫固望着满天风雨,大笑出声。

火光冲天,业火席卷着风雨洗礼过这座城,焚去一切污秽,余下的将是下一任主人想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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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鸣如鼓,荀晏从梦中惊醒。

梦中的血腥与粘稠似乎仍旧萦绕在身侧,耳

边皆是那些他素未相识之人的悲嚎。

从军多年,他竟不知自己还残留有这般软弱的心思。

心跳如擂,他虚喘着揪住胸口喘息,缓过这一阵心悸与眩晕。

[没有人会习惯这些,大家只是在麻木而已。]

清之说道。

他撑起身子,靠在一旁的案几边上,闭上眼睛平复着紊乱的气息。

[麻木很可怕,]他回道,[麻木会使人迷失,他们会忘记自己本来的样子。]

战争初期人们会铭记着礼教与人性,而到了后期他们会一步步为了现实与生存妥协,直至礼教丧失,人不再是人。

天尚未破晓,帐外已有人声。

这几日风雨不断,即使亲从再尽心,帐中仍旧是阴冷潮湿,但将就着睡几晚也不算什么事,以前更艰难的也不是没有。

荀晏起身换上了衣服,再到人前时已然又是往常一般的模样,苍白、瘦削、些许懒散下又是不容拒绝的果决。

应许低声向他汇报起了营中事务,他有一茬没一茬的听着,没过一会军医就给他熬了药来。

应许闭上了嘴……简直像是有人特意提点过一般,他的部曲将领每每到了这时候都会同步闭嘴,哪怕是方才还在吵架。

荀晏只能专心喝药,还没咽下几口就见有不远处有一骑踩着雨水直入了营寨。

白马的将军在雨水中淋得有些狼狈,但一双眼眸仍然稳重而明亮,他微微移过视线,看到了他系在马边的那颗人头。

他不认识这张脸,但却可以猜到结果。

“张晟率众万余人无所属,寇崤、渑间,南通刘表,北结高干,子龙杀之,当报一大功。”

他缓缓说道。

赵云不为所动,只是冷静的叙述着战报与敌我损益,眼前的主君捧着药碗喝着药,神色似是有些神游,但他却知道他在认真听着。

“子龙勇猛冠世,何必弄险。”

听罢,荀晏这般说道。

张晟有万人,他虽派赵云为先锋,却未料其直接取其首级,兵力悬殊,只从三言两语之中便能听出惊险之处。

他起身不怎么留情的在那年轻将军身上按了几处,果不其然看见他那冷静的面容裂

开,但又强忍了下来。

荀晏摇头,将他的银枪顺走放到一边。

“还请将军暂且养伤吧,如今年轻,小心年事渐长后留下一身暗伤。”

这话由旁人说是一番爱护下属之情,但由荀清恒嘴中说出来便莫名少了几分说服力。

赵云忍不住幽幽说道:“清恒既长于医术,怎不给自己先看看?”

荀晏已披上蓑衣,闻言没好气的回头说道:“你我能一样?”

他那是先天加点加歪了,老天爷不给面子。

风雨停时,长虹划过天际,绚丽夺目,安邑城门大开。

城外陆陆续续已有吏民开始收割秋麦,打理农田。

荀晏第一次见到这位河东太守,不似想象中的骄狂,反而是谨慎温和,有条不紊的全权接手了河东的大小权力。

安抚豪族,安置百姓,处理战后,他做得都无可指摘。

杜畿让出主位,荀晏不愿受。

“君是主,晏为客,主客不可乱。”

他摇头道。

杜畿不强求,落坐后拱手道:“此次多亏御史与夏侯将军出兵相助,方才平定河东。”

“不比府君好计谋,以身为饵。”

杜畿闻言笑道:“御史不知,我少年时游学河东,曾结识卫固,知其为人才能,故而出此险计,多亏御史及时出兵至潼关外,方才令二人有所忌惮。”

卫固困于大义不杀他,他早有所料,而范先之残暴却超出了他的预想,若无外力威慑,他自己都不能担保会不会谋划未定,自己先半道夭折了。

他起身长揖。

“一为答谢荀令君举荐之恩,二为答谢御史击郭援后留于河东的兵马。”

荀晏哑然,这才知晓眼前这人竟是自家兄长举荐的,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也算是沾光了。

人家拼爹,他能拼哥,再不济日后还能拼侄子。

雨后初霁,这场大乱于河东而言未必不是好事,除去了经年旧疮,溃烂痈疽,余下的便是可以倚靠的后方了。

他在城中休整了数日,也是为了等尚未归来,在外平定的夏侯惇。

战乱之后,百姓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生活,从董卓入京以后,

这等程度的战乱对于他们而言已是司空见惯。

埋葬旧人,一场哭泣,生活还得继续,更不敢耽误农忙。

他们想着,新任府君或许会给他们带来更好一些的生活。

驻扎在城郊的军队边上逐渐聚集了一匹百姓,他们或是做着一些小买卖,又或是做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补贴家用。

这支来自那位荀氏御史中丞的军队是少有的彬彬有礼,相对于绝大多数军队而言,起码不会做出一些强取豪夺之事,虽然也挡不住一些男女之间荷尔蒙躁动的事。

原氏的娘子就混在其中,她白日为士卒缝补衣物,没事时还卖一些饴糖,她家中擅长制糖,以前在街坊里也算得上富裕人家,只是到了她这会家中已不剩多少人了,只有手艺还传承着。

她第一次看到那玄衣的年轻郎君时是在一个晴天。

那年轻人将草帽压得极低,身形羸弱,不似军伍中人,他在她的摊子前踟蹰了很久,路过了整整三次。

“郎君可有要缝补的衣物?”她忍不住问道,“还是要买些饴糖给家里的孩子?”

她这会才看见那郎君的面容,是她几乎未曾见过的俊俏,美中不足是少了些血色,看上去像是身体不足。

“买些糖,”那年轻人含糊的说着,盯着她抓糖,又十分纠结沉重的开口道,“少些少些,嗯……也可以再来一些……”

听上去像个家里没钱的可怜人。

原娘子一瞬间脑补了许多,比如一个身体不好的郎君如何养活一大家子,到头来给孩子买点糖都买不起。

出于人人皆有的爱美之心,她怜惜的看了一眼这少有的美男子,手头挣扎着漏出多一点的分量,就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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