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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人世?”

“啪!”

盛满巧克力牛奶的杯子滑落,香浓甜腻的液体流淌一地。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秦老板哑声低吼起来,“朗星和淑慧没有死……他们没有自杀……他们只是……只是比我先一步进入了至福圣地!”

温衍浑身一颤。

哪怕已经预感到这个家背后的巨大不幸与悲哀,可从秦老板嘴里听到真相的那一刻,他还是深深震动

维持一个美满的家,像极了头顶一颗鸡蛋走路。只要稍微走错了那么一步,鸡蛋就会摔成一摊恶心的黄白浆液,再也无法挽回。

“对……对!一定是这样的,他们不是自杀,他们怎么可能自杀呢?他们怎么可能舍得抛下我呢!他们只是……他们只是……”

秦老板像发条松弛的机器人,喉咙里徒劳地发出溺水般痛苦的喘.息。

这么早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教主口谕有言,想进入至福圣地,必须心融神会,诚心诚意地舍弃身为肉人时的所有。但淑慧和朗星一直不肯加入重叠教会。尤其是朗星,跟他吵也吵过,闹也闹过,甚至还离家出走过。

他们……没有诚心诚意。

他们到死都冥顽不灵!

跟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顽固得要命!

根本无法理解教主的微言大义!

不懂教义也就罢了,可为什么他们连自己的苦心都感觉不到呢?

他们一家三口,在这个世界怎么努力都只是这样了。出生时没有的东西,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

“我和淑慧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一眼望得到头。所以我们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朗星身上,希望他能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找好工作,挣大钱,做人上人,不要再像我一样几十年来只能做点小买卖糊口。”

“我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从小到大尽可能给他最好的。我们不要求他回报什么,只希望他能把书给念好。”

“可是他呢!”

“他连这点要求都达不到!”

“他一个好朋友,赵同学,人家还是转学来的,也没跟不上学校进度,第一次月考就进了前十!他回回倒数!学校老师找了我和他妈几次,说他再这样下去就退学吧,高考时候只会影响学校的升学率!”

“人家叫他什么你知道吗?”

“害群之马!白羊里的那只黑羊!”

温衍盯着秦老板那副极度煎熬的扭曲模样,手脚麻痹一般动也不能动。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巨大的滑稽与荒唐。

仅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吗?

仅是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这个家就破碎了吗?

“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

“他是这个家全部的希望,是我和淑慧一辈子的指望啊!”

“人活一世,不就指望一个盼头吗?孩子不就是大人的盼头吗!”

“盼头都没了,人还活个什么劲儿啊?这世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啊!”

温衍翕动了一下嘴唇,他有很多话想反驳,但他知道,说出口也是无用。

正如自己不明白秦老板为什么丢掉了最珍贵的宝物,反而不顾一切地投身恶质的邪.教,秦老板也一定想不通,一眼望得到头的普通人的生活,恰恰是他最渴望的。

人和人永远不可能相互理解。

“我认识个老客户,生意人,每年都要从我这里买大量的香烛和供神金纸。他心很诚,菩萨也总保佑他做生意顺顺利利。”

“可后来我再见到他,他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和从前判若两人。他的厂子发生了爆炸,那天他老婆女儿恰巧都在厂子里等他,尸骨无存。”

“这是他最后一次来我店里买东西,买的是烧给死人的纸钱。”

“但他并不悲伤。”

“他告诉我,他一点儿都不伤心,还引荐我也加入重叠教会。终末之日即将到来,所有的灵人都将归于至福圣地,受祂的福,蒙祂的恩,与挚爱的一切永远团聚。”

“我们都从绝望之中,重新获得了希望。”

“我好不容易重新给这个家寻回了一点希望,朗星却不懂得珍惜!不是我,是他!是他不争气,是他不努力,是他害得这个家变成了这样!”

秦老板抱住头,五官失控错位,像在痛苦,又像是大笑。他陷在极度痛苦之中,却还要拼尽全部力气,逼迫自己,告诉自己,自己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

一定能和妻儿在至福圣地重逢!

“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祂用膏膏我们,将这伟大的恩典临到了我们。愿祂赐福我们,使我们常常生活在喜乐、希望、平安和光明里……”

秦老板像一只佝偻的硬壳虫,两只手收拢胸前,大拇指相勾,其余四指并拢,不停地喃喃祈祷,祷告词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

但很可惜,现实的引力实在太强大了,虔诚的话音无法飞向那遥远而神秘的至福圣地,只能重重地砸毁在地上,也将他砸得粉身碎骨。

温衍长而深地叹息,弯下腰想将他扶起,却瞥见杯子的碎片深深扎进了他的膝盖。

竟然……没有流一滴血?

还没等温衍回过神,秦老板连滚带爬,以一种挣命似地姿态冲到了一间卧室的门口。

他刚把门推开,就撕心裂肺地惨叫了起来。

温衍也呆住了。

满眼浓烈的血红。

那样红到发黑的颜色像是无数触须朝自己涌来,包裹缠绕着自己,把剧烈的死亡信号扎进亿万细胞深处。

一个少年安静地躺在床上,头歪向一边,眼睛定定地望着窗外的天空,瞳孔放大到令人惊惧。

床单被血泡得发涨,手腕处被割破的地方,像白色花瓣一样翻起来的碎肉触目惊心。

温衍踉跄着靠上墙壁,每一个关节都跳了闸,再也无法动弹。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秦老板趴在床边,哭得天愁地惨,人间至悲之声莫过于此。

渐渐地,秦老板的身形塌了下去,从他被陶瓷碎片扎破的膝盖开始,整个人像像漏了气的气球,一点一点变得干瘪皱巴。

温衍瞳孔一阵觳觫。

又是……纸人?

秦老板泡烂在了他儿子的血水里。

不知过去多久,房间里的这一切都消失了。

安静无声,夜色深浓。

窗外倒是有星星点点的光亮。

那是一户户正在吃晚饭的人家家里,透出的温暖黄光。

一个女人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动了一圈,打开电视看了看,满是吵吵闹闹的无聊综艺。

她转身,去卫生间刷牙,又洗了把脸。

然后,她走到桌前,撕了张纸,“唰唰唰”地写了几行字。放下笔,发了会儿楞,又把纸团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她关好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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