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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草原上的月光极好,风吹过草地如同拂过了一床绿茸茸的毛毯。
此时正好是胡人做饭食的时候,空气中都浮动着肉食炙烤和香辛料的浓郁香气,隔着几步路的距离,桑罗正好送了做好的饭食来。
于是正在小口啃着胡饼的时南絮抬首,隔着朦胧的月影和掀起的帘帐,就正巧见到了刚夜袭一战结束归来的贺楼旻。
来人身形高大约莫有八尺,他大概是才从战场回来,所以身上的战袍寒钢盔甲还未曾褪下,生得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甚至腰间的佩刀还往下滴着血,通身还带着沙场归来的杀气。
他的指尖正滴着水,估计是才用清水净过手。
那时候的时南絮正捧着比她巴掌脸还要大些的饼子小口咬着,因为胡饼有些硬,所以她正用雪白的贝齿努力啃咬,动作秀气,但面上是和这饼子较劲的认真。
帐中是女儿家惯用香粉的味道,正捧着饼的时南絮一抬眸,就正对上了贺楼旻沉沉的眸光。
两人都愣住了。
贺楼旻有些愣神,眼前的少女肤若白玉,眉目清丽,仿佛一个用力就会坏掉一般。
于是他通身残存的杀气瞬间收敛,怕吓到这个公主。
而时南絮愣住的原因,纯粹是因为自己努力吃饭的样子被眼前这人给撞个正着,见他清沉瞧不出情绪的眸光一直萦绕在自己手中的饼子上,带了点打量的意味。
怕不是饿疯了?
时南絮思量了半晌,抿了抿淡粉的唇,然后有些不舍地递过去了自己手中的胡饼,细声问道:“你很饿吧,给你吃。”
贺楼旻从战场归来,自然是饥肠辘辘,也不曾拒绝她的好意,以大马金刀的坐姿就这么坐在了时南絮的身侧,接过了她手中递过来的饼子。
只是在粗糙的指尖触及她柔嫩的手背时,微微顿住了。
作战之人用饭食向来是极快的,更何况贺楼旻还是指挥作战的首领,于是时南絮就眼睁睁看着他三两口就将自己啃了半天的胡饼给吃了个干净,分毫未曾剩给自己。
顿时心中悲伤情绪弥漫开来了。
明明动作极快,但他吃饭的动作却并不显粗鲁,甚至合着那张俊美英气的脸,多了几分秀色可餐的意味。
吃完后的贺楼旻一垂眼,就看到了身侧的少女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手中仅存的三两颗奶块。
想来是自己将她的饭食都吃完了。
思量了一会,贺楼旻抬手将三颗奶块都送到了时南絮的唇边,嗓音醇厚低沉,“吃罢。”
她既来和亲,便是他的妻了,喂她吃饭之类的琐事倒也无妨。
他说话时的声音让人听了耳尖有些酥麻,尤其是时南絮就在他身侧,听着感觉更是明显。
时南絮揉了揉自己的耳尖,启唇衔走了他指尖的奶块。
软若红玉的唇擦过贺楼旻有些粗糙的指腹,让他下意识地按了按。
时南絮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稳重凌厉的人,居然做出了此等举动,抬手就想要拍开他的手,却没想到反把自己的手给打疼了,眼中泛起了疼出来的泪。
贺楼旻没想到还有人能打人反倒将自己打疼了的,着实是不讲道理,但还是伸手牵过时南絮的手看了许久,“无事。”
晚些时候,桑罗送进来贺楼旻的吃食的时候,瞧着那干干净净的案桌面,愣了一会。
往日里时南絮虽然很努力地吃,但桑罗送来的饭食量极大,所以即便她吃了许多,还是会剩下些许,怎么可能会像今夜一般吃得这么干净。
结果桑罗就抬首,就看到自家王主,正牵了公主的手,在羊油灯影下,那凌厉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于是她忙收回目光,拾掇了桌上的碗碟,放下手里的饭食就往外走。
走出帐子的时候,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得知今夜首领就会回来后,桑罗就不知从何处寻来了几张羊皮卷画,细细教导时南絮。
这是草原胡人的传统。
虽然公主面皮薄,学的时候雪白的面皮和耳尖都红了个透彻,但是学得可是相当认真投入,今夜首领肯定得喜欢公主喜欢的不得了。
桑罗深感欣慰,还是她比那中原来的侍女靠谱多了!
想到这,桑罗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南絮就在贺楼旻的目光中,如坐针毡地用着桌上的吃食。
贺楼旻摩挲过腰际的刀柄,不由得回想起方才触及她脸侧时软如玉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她吃东西时的模样极其秀气,惹得贺楼旻不由得有些担忧,瞥见那自己一手便盈盈可握的腰肢时,愈发担忧了。
倒没想到这中原皇室这般小气,连个公主都喂不饱。
时南絮就这么在他的监督之下,第一回 喝完了整碗羊奶,撑得她有些难受。
等到营帐中收拾好,贺楼旻也洗去了通身血气和杀气,只着了件玄色的衣袍就掀起帘子,进了帐中。
这是他的营帐,但因着时南絮的到来,已是变了许多。
原本狭小的床都变成了雕栏红木的床榻,上面披着中原绣了龙凤的罗帐,隐隐绰绰的光影中可以瞧见帐后窈窕的身影。
贺楼旻面上没什么波动地移开了目光,吹灭羊油灯,褪去了长靴。
时南絮能够透过幔帐看到那高大的身影,虽然帐中灯火熹微,但仍能看出是贺楼旻。
倏地一下,帐中陷入了漆黑一片中。
榻上的时南絮瞬间攥紧了手中的锦被,身子都有些绷紧了。
扑面而来的是属于贺楼旻身上的皂角清气,顿时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于其中,时南絮察觉到右手边的床褥塌下了些许。
大概是他上榻了。
“你似乎很怕我。”耳畔传来了他低沉的嗓音,“放心,我不是嗜杀之人。”
黑暗中,时南絮能够感觉到他正在安抚自己的情绪。
贺楼旻的中原话不知是哪里学的,说得很好,有时候时南絮都差点忘记他是个胡人了。
“安心睡罢。”
常年征战的贺楼旻并不是个重欲之人,相反他拒绝了不少旁的部落献来的美人,只专注于战场军务。
而且甚至不用将身侧的时南絮揽入怀中,贺楼旻都能够知晓她身形纤弱,必然是受不住的。
时南絮微微起身,能够借着帘帐外昏暗的月辉,隐约窥见他英挺的眉眼,他已经阖上了眼,羽睫纤长浓密。
想起白日里桑罗那期待认真的神情,还有侍女的叮嘱。
而且在这异域胡人之地,若是他日这贺楼旻有了旁的女子,这偌大的草原怎么可能会容得下她一个中原来的公主。
时南絮一咬牙,闭着眼翻身直接坐了上去。
这是白日里桑罗拿来的画卷上的图样。
黑暗中,常年作战极为警惕的贺楼旻瞬间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