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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见墙根处一只碎裂的白蛋。那只蛋有男子巴掌大小,却有瓜皮般厚。曾骞拨开碎壳,里面瑟瑟栖着只没生出羽毛的肉粉雏鸟。雨水灌蛋壳内,那雏鸟凄然吱叫着,一对小翅拍着没了鸟身的水面。
曾骞出于寂寥与好奇,而非怜悯,伸手便将那幼鸟捉入掌中。那只小鸟儿缎子般幼滑的身体感受到曾骞的体温,挣了两下就安心缩在他怀里。
曾骞本希望拾到的是只苍鹰,再不济也该是只勇猛的雀鹰。这只曾骞也觑不出什么鸟种的,虽然模样讨喜,又有些通人性,但既愚笨又胆小,常年怯怯抓着他肩膀,羽翼丰满后也不敢振翅翱翔。
扮做差役的师傅见这小鸟儿几次,便说:“不过是只罕见的白雀,待养肥了,熬成一锅肉汤,定可滋补延寿。”打那之后,这小白雀听到曾骞师傅声音便缩头缩脑,躲进床下。
曾骞倒没有烹食小鸟儿的打算。他将这只小白雀当作贴心的玩伴,他们同吃同住同眠,他常常对它说话。这小白雀不像别的鸟那样时时四处排泄,反倒有些人的廉耻;它也不爱吃谷粮,更喜欢用喙啄食曾骞的碗中物;它虽不若老鹰威猛,却是极乖顺的。它只用鲜亮的尖嘴叨过曾骞一次,那是曾骞的过错。他不该用指头摸它的泄殖腔来辨雄雌。
曾骞荒废弓箭练习的光景,这小雀儿则笨拙地扇着羽翅,立在师傅偷送进府的旧弓之上,发出督促的鸣叫。曾骞受了触动,便持弓练上几个时辰。等入了夜,曾骞仰躺在榻上,抬举着右臂,让小白雀攫抓着他一根手指,另一只手的指头则搔弄它前胸细滑的羽毛,诚恳道:“我饲了你多年,却不曾许你个名字。不如就叫‘弓轶’吧。他日我成了大将军,就买只金栖架送你。”
小白雀欢喜地跳到他颈侧,厮磨几下。
曾骞叹道:“若你是个女子,这般扶持我,我定是要娶的。”
隔日傍晚,曾骞府内四处也寻不到小白雀。等回到房内,他点燃灯烛,就见一唇红齿白的少年裸身蜷坐在铺上,肩胛拖着似白练的小翅。曾骞骇了一跳,想到传说里的夜鬼,又思及白雀准是被这小鬼吞入腹中,不作多想,就从杌凳上拿了弓箭,作势要击射他。
少年哀怜的愁容被烛光映得明晰。如豆的光点弹动几下,忽地熄了。细烟袅然散在房中。
曾骞重又点上光,那翅鬼已然消失。他心下正疑虑,扭头就见小白雀扑着翅膀从未闩的门间飞了出去。曾骞这才恍然。
曾骞原想向小白雀赔礼。既然白雀也有凡人的躯体,礼数自然也要周到。若小白雀愿意维持着人形,他也愿同他称兄道弟。只是他在府内游荡了个整天,却找那小鸟儿不见。正失意时,却听见母亲唤他。
曾骞鲜少见到娘亲,当即稳重了些,朝她请安。犹豫片晌,还是开了口:“娘,你可有见到我那一只小白雀?”
曾骞母亲扮了梳妆,精神不少,道:“方才差役准了两个尼姑进来化缘。她们离开时,在槐树下看到只折翅的小鸟儿,觉得好不可怜,便央我说要带走。我觉得也是一条性命,就准她们带着离开。”
曾骞抹把眼泪,猛地一跺脚,嚷道:“它!它是我的!”
之后几日,曾骞都不得专心练武。师傅见他神不守舍,气得拿戒尺罚他,曾骞不闷不乐受着,隔日生了花苗,九死一生。等曾骞病愈,他对小白雀绝口不提,只是刀剑斧钺耍得越发狠厉。
及束发,曾骞听师傅说天下大乱、群雄割据,知晓时机已至,便破开府门,杀了把守的兵差。待安顿好母亲和姊姊,就向西行去。
思及往事,曾骞三更难眠。他坐起身,细细拭起战斧。镌刻在斧身的小白雀正同他对视。曾骞打了个寒噤,心底翻涌起无限的惶愧之情,连忙起身,掀开帐帘向着畜栏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