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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我做主。
桑黎一拍我的手,漫不经心道:“我会参加今年的春闱,你知道我没什么大能耐,无非是有点小聪明,想找个地方施展一二。”
“我”失笑:“你那若叫小聪明,我们岂不是无知莽夫。”
陈邈也在一旁附和:“你前些天写的几篇策论,先生看了赞不绝口,说他再没有哪个学生比你更有灵气了。”
这次桑黎只是很沉稳地微笑了下。
“那你呢,你又作何打算?”
陈信思索片刻:“打仗吧,我家世代为将,如今边关不安宁,你回来倒不一定会见到我。”
“无妨,能结识你二位,已是我此行最幸运的事。”“我”这样回答。
随着几位少年身影的淡去,几人从此各奔前程,梦中场景也迅速转换,重现另一副面貌。
好像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坐在“我”面前的桑黎眼角也长出了细纹,相比少年时更是清瘦了许多,眉间轻轻皱着,仿佛永远都在思考。
“他月前才班师回朝,现在……许是脱不开身。”
我摇摇头:“没关系,如今他威震一方,镇守边疆。也算成全了自己多年夙愿,这很好。”
“可是”桑黎有些犹豫:“我总觉着他……算了”他摇摇头,“许是我想多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难免不似从前那般亲近。”
“我”没有放在心上:“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你这脑袋有一瞬停下来过吗?”
桑黎笑了:“我不去想,不去做事,受苦的百姓又怎会减少,这也是我职责所在。”
“我知你谋略过人,有治世之才。可这天下是楚皇的天下,值得你这样鞠躬尽瘁吗?”
桑黎用指节敲着桌子,本来憔悴的眸子里泛起了一点光,他点点头仍在微笑:“也许我天生就是劳碌命吧,看不得他们受苦。”
随着他声音缓缓落下,这样温馨的场景骤变,变得阴暗惨淡。我脱离了师尊的身体,漂浮于半空中,无知无觉地看着时间流逝,仿佛又是几年过去。
桑黎一张脸隐在蓬乱的头发下,穿着囚服,浑身血淋淋地跪着。纵使他位极人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一朝狼狈下狱,便是连仅存的那点精神也消磨殆尽了。
他好像已经说不出话了,手指微微痉挛。
而在他面前,我的父亲一身泛着森森寒光的甲胄,抖了抖手中明黄色的圣旨,斥责他结党营私,谋逆无道。
桑黎咳出串血沫,张口:“你明知我没有……”
“我不知道!”陈邈打断他的话,看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陛下说你有,你就有,我只是奉命办事。”
“好一个奉命办事!”桑黎猛得抬头,一双被血污遮盖的眼射出比刀剑更锋利的光芒,“我如此信任你,你却伪造书令陷害我!”
陈邈慢慢走近他,轻声说:“不要再胡言乱语了,圣上的决断从未失误。若非他授意,我又怎么敢?怪只怪你狼子野心,又不懂敛藏锋芒,叫圣上如何安心?”
桑黎一口黑血吐在他脸上:“狼子野心?陛下……我为他呕心沥血这些年却落得如此下场,你以为你回来卸了兵权他就会放过你吗?愚蠢!”
“不会的!”陈邈终于不复方才那般平静,“我虽常年征战在外,可从未居功自傲,陛下很器重我。”
“你会后悔的……”桑黎闭眼,声音散在风里,“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倒是看不出你竟如此忠心。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个请求了,放过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陈邈沉默了一会,声音没有起伏,透着一股残忍:“圣上的旨意是,不留一个活口。”
桑黎死得还算体面,一杯毒酒入喉,除却几缕不太好看的乌血和满身伤痕,与生前没什么分别,他本来也早被过度的劳累侵蚀掏空了身子,只剩一副空荡荡的骨架。
接下来发生的我已经知道了,桑家亡于那场大火。随后碎片般的画面慢慢闪过,我看到师尊牵着个孩子站在远处悲伤地看着了无生机的桑府,那孩子年岁不大,眼睛哭得红肿,可却强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一丝声音。我知道这是桑流云。
事情没有结束,师尊提剑夜闯将军府,剑身横在陈邈的脖子上,师尊悲愤万分地质问他。陈邈固执不改,说桑黎是咎由自取。
师尊将剑身一震:“你宁可相信那皇帝也不愿相信多年相交的朋友!”
陈邈声音很轻:“为人臣子,最不该对君主有猜忌。”
“你!”师尊将剑身推近一寸:“如此狠毒无情,不辨是非,我真后悔认识你!”
“我去杀了那狗皇帝再来杀你!”
陈邈很认真地看着他:“你不能杀陛下,他死了,天下会大乱。”
“与我何干,我又不在乎!”
“桑黎在乎。即便他最后选错了路,可他这一生,最在乎的不就是这天下吗?”
师尊愣在原地,好半天手腕一转将剑收回剑鞘,他冷冷看着陈邈,多年情谊灰飞烟灭,只余无尽怨恨。望着陈邈的顽固神色,他突然觉着陈邈不仅可恨,而且可悲,他说:“我不杀他,也不杀你。愚忠非忠,只是你的自我感动罢了。我要你亲眼看到自己是错的,后悔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跪在桑黎坟前给他忏悔。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等着。”
如他所说,陈邈确实后悔了,且这悔意来得很快。只可惜还没等他去桑黎坟前忏悔就已经死了,带着全家上下几百口人命。
狡兔死,走狗烹。何其熟悉的一道旨,他也曾领了这样的旨意,亲手毒毙了昔日好友,而如今这也是对他一向亲重有加的皇帝亲自写的,也许能叫他死得心甘情愿。
临死前他拼尽一切将他的夫人和刚出世不久的儿子送出了京,要她们去找天穹山长沽道人求救。
他当年偷偷放走了桑黎的儿子,也知道是长沽带走了那孩子。陈邈死得不冤,也终于不用再夜夜被噩梦折磨,他终于体会到了当日桑黎的心境,只希望自己的妻儿也能活下来,不要陪着他这个没用的人一起赴死。
陈夫人跌跌撞撞爬上了山,身后书筐内装着仍在睡觉的孩子,她找不到长沽,而追兵就在身后,步步紧逼。于是她一咬牙将孩子放在岩石后,然后转身向相反方向跑去。
她死了,追兵又寻到方才她藏孩子的地方,然而那里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们渐渐扛不住山中弥漫的瘴气,只得离开。
最后我看到师尊站在一颗桃花树下,怀中抱着个婴儿,那婴儿嘴唇泛紫,连哭叫声都没有,已是活不成了。
师尊向他口中喂了粒药丸,又轻抚他额头,用灵力包裹他。
渐渐婴儿脸色恢复正常,睁开眼看见这样一位横眉冷目的陌生人,连怀抱都是冰冷的,哇得大哭了起来。
那个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