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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欲辩。
“先帝停灵于殿西,阴平王与范相似已无心尊奉,”她直接打断了他,以君后之姿垂眸俯瞰臣子,“那天子端坐于明堂,金口玉言二位又听是不听?”
语罢,徐徐回头看向站在御阶之上的幼帝,平和的目光无波无澜,只唤了一声:“皇儿。”
新君本已神情呆滞面色惨白、似早已被骇得神魂出窍,此刻却在这一声呼唤中重新醒过神来,看向宋疏妍时孺慕之情溢于言表,立即应:“母后,儿臣——”
洛阳派的官员们又怎会不知新君将作何选择?
他自五岁起便养在仙居殿、被皇后亲手抚育长大,又素来以自己的生母为耻,如今怎会弃皇后而投才人董氏?阴平王一看大势不妙,立刻大手狠狠一挥,断喝:“来人!速将忤逆太后之徒尽数拿下发大理寺听审!毋使妖言再惑陛下!”
带兵围在明堂之外的卫麟等的便是这一刻,一听他父亲召唤便立刻反手砍倒了两个北衙禁卫军——天晓得他忍了娄蔚这个不长眼的狗杂种几时!他娄氏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为颍川方氏卖命的一条狗!除去他哥哥娄风略有几分本事,其他子弟又有什么值得称道?如今他阴平王府有私兵近十万,今有三万调至东都足以牢牢掌控帝宫,是父亲一直碍于名声不想跟宫中禁卫彻底撕破脸才屡屡命他退让,这姓娄的莫非还真以为他是怕了他不成!
眼见卫麟眼中泛起凶光,娄蔚也立刻提剑迎上,原本尚能维持表面太平的御庭立刻成了厮杀一片的炼狱场,将士的鲜血染红了覆盖着霜雪的汉白玉地,痛呼与惨叫处处可闻宛若鬼哭。
只是北衙六军虽则骁勇,区区一万之数又怎会是阴平王府三万兵的对手?何况集于明堂前的左不过三千人,更是没多久便落于下风,娄蔚将军本人亦深陷鏖战无法脱身。
殿中臣子大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哪里见过这等以命相博血肉模糊的场面?须臾之间皆是大乱,也就只有几个金陵派的老臣还记得要舍身护住他们的皇后;宋泊挡在最前、对上数个提刀而来的孔武将士也寸步不退,始终高喊:“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卫弼!你以何面目见先帝!以何面目对天下!”
阴平王全不理会,一边单手制住尖叫着从御阶上奔下的幼帝、一边眼中划过一抹狠色——今日图穷匕见,往后与金陵一派也必然再无握手言和的机会,那便不如斩草除根,将他们全都……
“卫麟吾儿——”
他高声对明堂之外杀红了眼的卫麟喊道。
“杀——”
一个“杀”字重若千钧,便如鬼门洞开使魑魅魍魉蜂拥而出,卫麟眼中血色更浓,边集几人之力将娄蔚狠狠按在地上卸了他的右肩、边伸手从副将手中接过一张长弓,箭锋越过四散奔逃的群臣直指那位尊贵无上的皇后。
他、他这是要……
“娘娘——”
娄蔚目眦欲裂肝胆皆碎,可恨却被几人按在地上分毫动弹不得。
“娘娘——小心——”
撕心的呼喊被轻而易举淹没在士兵的喊杀声中,皇后柔弱秀美的身影便如枝上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明明尽态极妍不可方物,却又命途多舛难避风霜。
只在顷刻之间——
那锋锐的利箭便向她——
飞——射——而——去——
钉——!
一声清脆的铁器碰撞声,轻飘飘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纷乱中,暴烈的寒风亦于此刻呼啸而起,遮去了天崩地裂般汹汹而来的金戈铁马之声。
——那是天降的神兵,似滚滚江潮一般自远方向明堂扑来,黑色的甲胄是令人定心的旗帜,被为血色浸染的汉白玉地衬得越发明晰;为首一人踞坐马上,左手持弓、右手高举一枚玉令,阴霾的天色下一个清清楚楚的“方”字如同烙印般扎扎实实落在众人眼底,使那片刻前还混乱不堪的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见此令如见君侯——”
来人的厉喝声如钟鸣般响彻御庭。
“如有犯上作乱者,诛——”
第6章
天子病倒了。
毕竟只是一个稚弱的孩童、扛不起这摧人心肝的诸多祸乱,先帝大敛后便发起了高热,连日来皆昏迷不醒。
他已从东宫迁居至观风殿,这里前几日才历经帝王大丧,区区几日工夫便又迎来了一位新主人,或许江山代代便是如此,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内殿中的灯都点亮了,小天子烧得通红的脸颊缀满汗珠,梦魇里一会儿喊着“父皇”一会儿又喊着“母后”,瘦弱的小手一直胡乱地伸着,似乎总渴盼能有人拉住他。
——也的确有人拉住了他。
一双温柔细腻的手,半个时辰前还在崇勋殿内批阅群臣奏章,如今又像真正的母亲一样为生病的孩子端着药碗,一下下轻轻舀着苦涩的药汁。
“朝华,”宋疏妍有些疲惫地唤过自己身边的宫娥,“把陛下扶起来。”
朝华依言而行,动作既稳妥又麻利,卫熹却还是难受地呻丨吟出声,呼吸又粗又重;宋疏妍的眉头始终皱着,哄慰人的声音却十分轻柔,病中的天子或许也感觉到身边的人是她,终于慢慢放松戒备把药喝了下去,令内殿中伺候的一干宫人都默默松了一口气。
“去叫个太医署的人来,”宋疏妍把空了的药碗递给夕秀,“今夜就在外殿守着,时时看顾陛下。”
夕秀应了一声“是”,接过药碗躬身退下了,与朝华错身时又悄悄给对方递了个眼神儿,是提醒她别忘了劝人休息;朝华会意,在夕秀退出去后斟酌着上前一步劝:“太后……夜已深了,请早些回积善宫歇息吧。”
“太后”。
这实在是个有些陌生的称呼,毕竟自太清三年入宫之后她便一直被称为“皇后”,直到小半月前那场宫变过后众人才改了口,令她至今都有些难以适应。
也是……一个不过二十五岁的女人,怎么就是“太后”了呢?
她淡淡一笑、神情有些缥缈,摇摇头说:“下去吧,孤再留一会儿。”
——喏,连自称也跟着变了。
朝华欲言又止,看着宋疏妍的神情颇有些为难,踌躇间又听一个内侍跪在外殿道:“启禀太后,宋将军来了,正在殿外侯着。”
这话让宋疏妍的神情变了变,依稀有一抹亮色从眼底划过,淡淡的并不显眼;她略犹豫一下,伸手为昏睡中的幼帝掖了掖被子,随后慢慢站起来,转身向殿外走去了。
夜中仍是凄寒。
年关将近、洛阳总难免飘雪,今夜依然在下,只是不像半月前那样骇人;宋明真便在这样的夜雪里等着自己的妹妹,看到宋疏妍从殿中出来眼前也是一亮,与半月前带兵救洛阳、以一个“诛”字震慑群臣的凶戾模样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