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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皆知君侯是在护着自己怀中那位美人、不愿这等夜半共游的风流韵事传遍南都,于是纷纷点头如啄米、只差要跪地立誓以表忠心。

方献亭无意多做停留,一点马腹便又匆匆隐入暗夜,金吾卫传递消息的鼓声不停、大约正是在各坊间通报让值勤的官兵为君侯开道让路;宋疏妍从没见过这等阵仗,方才险些被人窥破的紧张又让她在此刻感到一阵劫后余生般的轻松,同时这也是她头回被外人瞧见与他在一处,莫名的刺激带来荒谬的欢畅,她在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中笑得乐不可支。

“就这么高兴?”

他在身后问她,语气既是无奈又掺杂几分不容错认的宠爱,她便越发开怀,肆无忌惮地在无人的夜里大声回答他:“三哥——我们是在一起的——”

“他们都看到了——”

“我们是在一起的——”

那是多么惹人心酸的快乐,明明是理所应当的事、在他们之间却稀罕得仿佛难得一见,她将这虚假的满足当作希世之珍小心翼翼捧在手心,浑然不知这样的话语让自己身后那个深爱她的男子感到怎样强烈的歉疚与痛惜。

他无法作答,只能沉默着带她一同在黑夜里疾驰,她也不问他要带她去哪、左右无论如何她都愿意听他摆布;濯缨亦跑得十分畅快,又过去许久方才在一处华府前停驻,她仰头看向那肃穆的门楣,只见上面篆刻着先帝御笔亲题的“颍川侯府”四个大字。

“这……”

她没想到他是要带她回到自己的府宅,明明是过去在宫中遥望过一千一万次的地方、如今当真到了门前却又感到几多惶恐;她愣愣的有些出神,直到被他抱下马背也还是思绪飘忽,他牵着她的手缓步踏上门前的几级石阶,一切既像是真实又像是一场幻梦。

吱呀——

厚重的朱门徐徐开启,与这世上任何一座豪族府宅别无二致,她迈入之时却感到一阵难言的心悸,想象着在她被困台城之时身边的男子便是日复一日地在此地进进出出,一个充满他气息的天地正在向她敞开,她还未及细看便已然动容不能自已。

——而很快她又发现此地与当年西都长安显赫之至的晋国公府十分相似。

其实她对那里并不熟悉、只在先国公仙逝时随宋家人一同去吊祭过一次,那时的心神也都落在他和他母亲身上、并未如何留意国公府中的陈设;她只是觉得有些熟悉,最大的不同在于此地处处皆种着琼英满枝的梅树,寒冷的冬夜是如此肃杀,可它们却盛开得仿佛无视一切落雪与霜冻。

第163章

梅花……

“宋公当初颇费心思, 此地与我族长安故邸颇为相似……”

思疑间他的解释已经到了,提及她已故的父亲语气仍存敬意,低头看向她时侧脸被温吞的月色浸染, 显得格外柔和宁静。

“我曾说要带你去那里看我手植的梅树,此后却久未能履诺……如今且在这里看了, 能否便不算我失信?”

……她记得的。

那是他离开江南后不久,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远方之人寥寥几笔落在信笺上,字字句句便留在等候之人的心底——

“西都故邸久无人居,庭生杂树春草没径, 移之而植新梅, 及卿北归当已亭亭。”

她那时满心以为自己将会嫁入方氏成为他的妻子、更以为过不了多久便能亲眼瞧见他亲手为她种下的“亭亭之树”, 却不料此后乾坤陡转万事皆变、她与他都再不曾回过长安,金城千里的帝王之州已然沦丧、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收回。

她心中觉得怅惘, 又想若表现出来难免会更令他为此次北伐之“败”负疚, 遂只假作被满庭繁花迷了眼、欢喜地在花间穿梭张望,正似一只逃出牢笼无忧无虑的自在莺雀。

“这些都是你亲自种的?”

她惊喜地回头问他,将越发浓烈的悲伤深深埋在心底。

“这么多……不累么?”

他负手走在她身后, 凝视她的眼神还像当初在石函湖心一般温柔,倘若她不慎被什么花枝绊倒、他也定能像过去一样稳妥地将她抱进怀里。

“多么?”

他随她一同看向园中连成一片的梅树, 其实比先帝和今上派人为她专造的梅林要狭小得多。

“一日种上一两株……日子久了, 也就这样了。”

他们寄托相思的法子不同,她是小心谨慎地在纸上一遍一遍画他的马,他则是沉默寡言地于庭中日复一日种她偏爱的花;无言的花树知晓他的心事也会给他回应,春日生根发芽、夏日结出果实、秋日枝叶零落, 冬日终于开出最缠绵悱恻的花,他有时会一人坐在树下饮酒, 似雪的花瓣落了满身,便像是她安静地伏在肩头与他为伴。

她忽然就懂了,酸涩的甜蜜越发涌动、她感到自己的眼眶已发起了热;可她不想落泪,今夜如此圆满、哪怕表露半点颓丧也要算是扫兴,于是笑得更开怀些,为防被他看穿又很快背过了身去。

他也不点破,两人一同费尽心思守护那来之不易的海市幻景,她平复片刻才又回头走到他身边,纷飞的琼英是男子含蓄又热烈的爱意,令她心弦颤动余音久久不能散去。

“三哥……”

她踮脚仰头吻住他,兜帽早不知何时就被摘下丢到了地上,他从不会让她失落、温热的手环上她的后腰,让她知道只要他还在便会时时刻刻给她想要的回应;她更动情,却偏在此时听到一声低低的惊呼,回头才见是两个府内的婢女无意间经过、正正撞见了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

她一惊、才觉得自己今日是得意忘形,度梦不代表他们果真身在梦里、现实的讹误依旧会让他们坠落山崖粉身碎骨——她立刻就要将他推开、又聊胜于无地匆忙去遮自己的脸,他的手却忽然用了力、不但不许她逃脱反而还更深地吻住她,他人的注视是灼人的烙铁,他们浑身伤疤却还执意要借此取暖。

“三哥——”

她慌得手足无措、这一次是真的挣扎起来,他放开她的唇却不让她离开、那一刻的眼神深邃又偏执,肃厉的反问比她的挣扎更不容拒斥——

“你不是喜欢么!”

“让旁人都看到我们是在一起的!”

她像被扼住了咽喉、那声“喜欢”又和当日在梅林水榭他问她是否“喜欢”为他和永安县主赐婚一般锐利,她答不了、眼角终究沁出泪光,他则再次紧紧将她抱进怀里,也许那时他也真的疲惫到力竭了。

“我也喜欢……”

他这样告诉她。

“莺莺……我也很喜欢。”

温热的眼泪开始坠落,好像只要在这个男子面前她就是世上最软弱无用的人,可她的脸颊却感到一阵冰,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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