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28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丁凯复是深夜两点多醒的。
轰隆——轰隆——耳边风声呼啸,时不时夹两声杀猪叫。
他想睁眼,可俩眼皮就跟失联了似的。费了老大劲儿,才堪堪睁开一条缝。
还没等看着点东西,就有个der逼拿手电晃他眼睛。
他条件反射地闭上,又被强行掰开。被晃了好几下,耳边响着唧哇哇的鸟语。
绑着绿头巾的大黑脸凑到他跟前:“Are you dizzy?(头晕不晕?)”
丁凯复一个字儿也不懂。他现在头脑昏沉,意识不清。像是做了个很长的梦,也像是死后重生。连眼前的这个黑哥,他都反应不出是医生。迷糊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包青天咋戴关云长帽子。
想合计点啥,又合计不明白,浑噩得像洗衣机里的袜头子。
这时过来一个女人,操着浓重的川渝口音:“老阔(脑壳)痛不痛?麻药关一哈?关落能清醒点,看看家属。”
家属。丁凯复混混沌沌地想,他有个屁的家属。
他睡塌梁的库房,在门板和墙的夹缝里,冻得想死。
他捡干草,点着取暖。寒风呼啸,满屋黑烟。
他流浪。从乡村到城市。他乞讨。他捡垃圾。他混迹在火车站,偷钱偷东西。
他蹬着防盗窗爬楼,开门放同伙进来。他扯掉房主的被单,猛劲儿划拉。
他进赌场看场子。他跟人打架。他滋儿哇乱叫,他拿刀比划。
他被开膛。他用毛巾兜着自己的大肠。
他凭空出来个有钱爹。他从打手付金枭,摇身一变,成了少爷丁双烨。
他把自己养成了野狗,丁家又要让他做家猫。
他不是那块料。他吃饭bia叽嘴,撒尿不冲水。他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他打喷嚏震天响,猴儿似的蹲沙发上。他不认字儿,不会九九八十一。唯一才艺,就是拿大镊子夹手机。
丁家雇礼仪老师管教他。他爹说,「不求别的,有个人样儿就成」。
人样儿。什么叫人样儿。他不懂,但硬着头皮学。
也不是怕这老登啥,而是实在想有要个家。便宜爹也是爹,小后妈也是妈。
回归丁家后的日子,比当付金枭的日子过得快。因为没有苦难,所以快。
他被教育成了丁凯复,可芯子里却还是付金枭。
他仍旧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仍旧只会通过被憎恶与人建立关系。不懂牺牲与爱,只会交换买卖。
可不管他换来多少,他心里的洞也还是填不上。曾经盗窃填不上,暴力填不上。后来金钱填不上,酒色填不上。权势滔天填不上,行凶作恶亦填不上。
填不上,统统填不上。
他披着捡来的人皮,凄凄惶惶,跌跌撞撞。
直到那个飘着小雪的冬日晌午。
心动。迷恋。仇恨。背叛。鲜血。愤怒。嫉妒。
宽恕。爱。余远洲。
丁凯复呼啦一下从梦里清醒了。
家属。对,他有家属!他不是流浪汉,他有媳妇儿有家!
他想睁眼,想说话,想问问余远洲有没有事。他余光能看到个影子,急得脑门都沁出了汗。
“要不想关,就闭眼。”女医生伸出食指,缓缓地往右移,“要想关,往这边看。”
丁凯复直勾勾地看着那根手指,视线像隼鸟的利爪。
过了能有十来分钟,他彻底清醒了。随之而来的是剧痛,海浪似的一波接一波。后脑勺滋儿滋儿的,像是被锥子凿。后背沙哇哇的,像有人不停地发射「暴雨梨花针」。
嘴里咬着个大管子,喉头到胸腔一阵干热的灼痛。别说吱声,他连咽口水都做不到。哈喇子在脖颈上一股股地淌,锁骨处的棉被湿乎乎的。
医生调高了他的靠背,他迫不及待地往右转眼珠,转到眼球肿痛。
余光里的影子越来越浓。
柔软的黑棕发,白净的阔额头,秀颀的一字眉。金色的细框眼镜,镜片后是通红的眼。
余远洲应当是哭过很多回,这会儿眼睛肿得像悲伤蛙。再戴个眼镜,真真的「四眼田鸡」。
丁凯复第一反应是松口气,第二反应是想笑。
他还真就笑了,脖颈一撅一撅,胸腔一震一震。
余远洲不知道他是在笑,还以为他要噶,脸唰一下就白了。
医生也吓坏了,一阵兵荒马乱。最后发现他是在乐,都错愕了半晌。
醒来哭的不少见。头一次见到醒来乐的。
“你现在高危,”女医生训他,“再扳命开麻药了哈!(扳命:挣扎,发神经)”
丁凯复老实了。他不想睡觉,他还想再多瞅余远洲两眼。余远洲就是他的麻药。看着这小悲伤蛙,他一点也不疼了。
不能说话,不能触碰。两人只能隔着一层厚玻璃对视。
但这就足够了。和生死的距离相比,任何距离都近。
丁凯复冲余远洲挤眉弄眼地Wink,想逗他笑。
余远洲看着他,别说笑,眉头是越皱越深。最后没忍住,拽住路过的护士道:“门口这床眼屎糊得慌,能不能帮忙给擦一下?”
“行,我给擦。”护士委婉地撵他,“病人还处于高危,不能醒太久。”
余远洲双手合十地卖萌恳求:“再看一分钟。就一分钟。”
“就一分钟啊,他那眼睛再转一会儿该斜眼儿了。”
最后一分钟。下次又不知道是何时。
余远洲觉得得趁着这个机会,传递给丁凯复点什么。他在身上拍上拍下的,没摸到手机,只翻到一块白色眼镜布。
他把眼镜布铺到胸口,斜边对折成三角。长边向下卷成筒,又把筒滚成卷。咬破右手的无名指肚。
鲜红的血,一点点将玫瑰染成红色。
拇指大的血玫瑰,颤颤巍巍地盛开在手心上。余远洲望着丁凯复的眼睛,缓慢而清晰地用唇语说了四个音。
丁凯复的眼睛蓦地瞪大。随即一大颗圆滚滚的光,扑簌一下滑过他的脸庞。
作者有话说:
洲:那时候在ICU,你刚醒的时候就抽抽,吓死我了。
丁狗:没,我那是在乐。你眼睛哭得好像蛤蟆。
洲(抄拖鞋):丁淘淘你有没有心!
丁狗(抬手格挡):我咋没有!我疼成那样儿还抛媚眼儿逗你开心。
洲(手停住):抛媚眼儿?你不是眼屎太多粘得慌?
沉默。
丁狗:你最后说的那句话,是,是爷思爱毒吧?啊?
洲(傲娇撇脸)(穿拖鞋):不记得了。
家人们,俺一个字儿的存稿都没有,最近也是真忙。
二更尽量,没有就明天。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余远洲拎着大包小包,用肩膀顶开了病房门。
“咋都你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