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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丁凯复是深夜两点多醒的。

轰隆——轰隆——耳边风声呼啸,时不时夹两声杀猪叫。

他想睁眼,可俩眼皮就跟失联了似的。费了老大劲儿,才堪堪睁开一条缝。

还没等看着点东西,就有个der逼拿手电晃他眼睛。

他条件反射地闭上,又被强行掰开。被晃了好几下,耳边响着唧哇哇的鸟语。

绑着绿头巾的大黑脸凑到他跟前:“Are you dizzy?(头晕不晕?)”

丁凯复一个字儿也不懂。他现在头脑昏沉,意识不清。像是做了个很长的梦,也像是死后重生。连眼前的这个黑哥,他都反应不出是医生。迷糊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包青天咋戴关云长帽子。

想合计点啥,又合计不明白,浑噩得像洗衣机里的袜头子。

这时过来一个女人,操着浓重的川渝口音:“老阔(脑壳)痛不痛?麻药关一哈?关落能清醒点,看看家属。”

家属。丁凯复混混沌沌地想,他有个屁的家属。

他睡塌梁的库房,在门板和墙的夹缝里,冻得想死。

他捡干草,点着取暖。寒风呼啸,满屋黑烟。

他流浪。从乡村到城市。他乞讨。他捡垃圾。他混迹在火车站,偷钱偷东西。

他蹬着防盗窗爬楼,开门放同伙进来。他扯掉房主的被单,猛劲儿划拉。

他进赌场看场子。他跟人打架。他滋儿哇乱叫,他拿刀比划。

他被开膛。他用毛巾兜着自己的大肠。

他凭空出来个有钱爹。他从打手付金枭,摇身一变,成了少爷丁双烨。

他把自己养成了野狗,丁家又要让他做家猫。

他不是那块料。他吃饭bia叽嘴,撒尿不冲水。他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他打喷嚏震天响,猴儿似的蹲沙发上。他不认字儿,不会九九八十一。唯一才艺,就是拿大镊子夹手机。

丁家雇礼仪老师管教他。他爹说,「不求别的,有个人样儿就成」。

人样儿。什么叫人样儿。他不懂,但硬着头皮学。

也不是怕这老登啥,而是实在想有要个家。便宜爹也是爹,小后妈也是妈。

回归丁家后的日子,比当付金枭的日子过得快。因为没有苦难,所以快。

他被教育成了丁凯复,可芯子里却还是付金枭。

他仍旧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仍旧只会通过被憎恶与人建立关系。不懂牺牲与爱,只会交换买卖。

可不管他换来多少,他心里的洞也还是填不上。曾经盗窃填不上,暴力填不上。后来金钱填不上,酒色填不上。权势滔天填不上,行凶作恶亦填不上。

填不上,统统填不上。

他披着捡来的人皮,凄凄惶惶,跌跌撞撞。

直到那个飘着小雪的冬日晌午。

心动。迷恋。仇恨。背叛。鲜血。愤怒。嫉妒。

宽恕。爱。余远洲。

丁凯复呼啦一下从梦里清醒了。

家属。对,他有家属!他不是流浪汉,他有媳妇儿有家!

他想睁眼,想说话,想问问余远洲有没有事。他余光能看到个影子,急得脑门都沁出了汗。

“要不想关,就闭眼。”女医生伸出食指,缓缓地往右移,“要想关,往这边看。”

丁凯复直勾勾地看着那根手指,视线像隼鸟的利爪。

过了能有十来分钟,他彻底清醒了。随之而来的是剧痛,海浪似的一波接一波。后脑勺滋儿滋儿的,像是被锥子凿。后背沙哇哇的,像有人不停地发射「暴雨梨花针」。

嘴里咬着个大管子,喉头到胸腔一阵干热的灼痛。别说吱声,他连咽口水都做不到。哈喇子在脖颈上一股股地淌,锁骨处的棉被湿乎乎的。

医生调高了他的靠背,他迫不及待地往右转眼珠,转到眼球肿痛。

余光里的影子越来越浓。

柔软的黑棕发,白净的阔额头,秀颀的一字眉。金色的细框眼镜,镜片后是通红的眼。

余远洲应当是哭过很多回,这会儿眼睛肿得像悲伤蛙。再戴个眼镜,真真的「四眼田鸡」。

丁凯复第一反应是松口气,第二反应是想笑。

他还真就笑了,脖颈一撅一撅,胸腔一震一震。

余远洲不知道他是在笑,还以为他要噶,脸唰一下就白了。

医生也吓坏了,一阵兵荒马乱。最后发现他是在乐,都错愕了半晌。

醒来哭的不少见。头一次见到醒来乐的。

“你现在高危,”女医生训他,“再扳命开麻药了哈!(扳命:挣扎,发神经)”

丁凯复老实了。他不想睡觉,他还想再多瞅余远洲两眼。余远洲就是他的麻药。看着这小悲伤蛙,他一点也不疼了。

不能说话,不能触碰。两人只能隔着一层厚玻璃对视。

但这就足够了。和生死的距离相比,任何距离都近。

丁凯复冲余远洲挤眉弄眼地Wink,想逗他笑。

余远洲看着他,别说笑,眉头是越皱越深。最后没忍住,拽住路过的护士道:“门口这床眼屎糊得慌,能不能帮忙给擦一下?”

“行,我给擦。”护士委婉地撵他,“病人还处于高危,不能醒太久。”

余远洲双手合十地卖萌恳求:“再看一分钟。就一分钟。”

“就一分钟啊,他那眼睛再转一会儿该斜眼儿了。”

最后一分钟。下次又不知道是何时。

余远洲觉得得趁着这个机会,传递给丁凯复点什么。他在身上拍上拍下的,没摸到手机,只翻到一块白色眼镜布。

他把眼镜布铺到胸口,斜边对折成三角。长边向下卷成筒,又把筒滚成卷。咬破右手的无名指肚。

鲜红的血,一点点将玫瑰染成红色。

拇指大的血玫瑰,颤颤巍巍地盛开在手心上。余远洲望着丁凯复的眼睛,缓慢而清晰地用唇语说了四个音。

丁凯复的眼睛蓦地瞪大。随即一大颗圆滚滚的光,扑簌一下滑过他的脸庞。

作者有话说:

洲:那时候在ICU,你刚醒的时候就抽抽,吓死我了。

丁狗:没,我那是在乐。你眼睛哭得好像蛤蟆。

洲(抄拖鞋):丁淘淘你有没有心!

丁狗(抬手格挡):我咋没有!我疼成那样儿还抛媚眼儿逗你开心。

洲(手停住):抛媚眼儿?你不是眼屎太多粘得慌?

沉默。

丁狗:你最后说的那句话,是,是爷思爱毒吧?啊?

洲(傲娇撇脸)(穿拖鞋):不记得了。

家人们,俺一个字儿的存稿都没有,最近也是真忙。

二更尽量,没有就明天。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余远洲拎着大包小包,用肩膀顶开了病房门。

“咋都你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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