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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朝门外走去:“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免得一会儿有人找我。”

“奇了怪了,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过要陪我一整天、除非皇帝那边闹鬼他才回去。”惟明头枕双臂,懒洋洋地向后倒去,嘴里还在哼哼唧唧,“现在椿龄观的情形跟闹鬼没什么两样,要不然我还是去跟父皇禀告一下,请他从随行的术士里拨一位法力高强的来保护手无寸铁的本王好了。”

迟莲:“……”

惟明:“哼哼,你也不想被父皇发现……唔!”

迟莲终于忍无可忍,回手抄起茶桌上的桃子,一整个怼在了惟明的脸上。

夜半亥时,天色终于彻底黑下来,椿龄观的墙头上冒出两个人影,灵巧得像是行走在屋檐上的野猫,悄无声息地沿着院墙溜进了宫观后院。

落地时迟莲多看了惟明一眼,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后知后觉更恰当。他从初见时就自觉地将自己置于保护者的地位上,从未仔细想过惟明的身手到底是什么水平,反正神仙看凡人就像凡人看猴子,无非是跳得高和跳得低的区别。但此刻他忽然发现惟明可以毫不费力地跟上他的脚步,就算是猴子,应该也是跳得比较的高的那一只。

惟明好似后脑勺长眼,不用回头就感觉到了他视线,心有灵犀地开口:“怎么了?”

“没什么,”迟莲半身隐在阴影里,身影薄得像一把长刀,逐一检查过后院的厢房,低声道,“东西都在,人却不见了。”

“殿下,这座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惟明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我说,你们神仙这时候不应该施个法变个水镜之类的吗,为什么我们还要费劲挨家挨户的翻找啊?”

“人间自成一界,不管是妖是仙,在人间法力都会受限,搞不好还会遭受反噬,所以要尽量省着点用。”迟莲环视这片死气沉沉的院落,秀气的长眉向内蹙紧,心头掠过一丝微妙的不祥,“这里静得有点不对劲,殿下,我们是不是踩进了圈套……”

话音未落,妖风骤起,浓沉的乌云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遮住了惨白的月光。夏夜干燥的空气变得湿凉,犹如冰冷鳞片紧贴肌肤,留下缭绕不去的黏湿感。

惟明几乎是与他同时反应过来,仔细听去,满山遍野连一声鸟叫虫鸣都没有,却并非全然死寂。黑夜里充满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蛇类在草叶上滑行发出的沙沙声,又好似无数虫子在沙石地上爬来爬去——无论哪种都令人非常不舒服,能从天灵盖一直麻到脚后跟,而汗毛倒竖中间杂的隐约刺痛,则是天性本能在尖叫着赶紧逃跑。

唰地一声破风声起,迟莲飞身扑向惟明,右掌翻出长剑,反手斜劈,炫目剑光犹如闪电,将他背后一棵足有手腕粗的藤蔓凌空削断,紧接着被惟明翻身一扑,飞电一般甩出袖中匕首,夺地一下将从地底冒出的巨大藤蔓钉死在廊柱上,迟莲行云流水地一剑跟上,绿色汁液犹如雨水迸溅,浇了两人半身,草木特有的腥气在庭院中弥散开开。

“看来人家早就在这儿等着我们了。”惟明手持匕首与他背靠着背,居然还有闲心抱怨,“说好的犯天条遭雷劈呢?这么大的树妖化形,少说半个山头都被它吸空了,这时候不劈还等着过年吗?”

迟莲遽然抬头,只见椿龄观四面八方的墙头上不知何时已爬满活物般的树藤,每一棵都至少有手臂那么粗,枝叶如魔物乱舞,场面十分可怖。观中那棵百年椿树少说疯长了十丈,已经超过了陇山最高的山头,庞大树冠铺天盖地伸展,阴影所到之处,所有花草霎时枯死,动物化为白骨,连昆虫都不能幸免,被无数从地底破土而出的树根当做养料吞噬殆尽。

陇山被当做行宫少说也有百年之久,对妖族而言既不适合修行也不适合居住,而且草木花妖明明是天性最为温顺的种族,怎么会突然跑出这么厉害的树妖?妖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出现,是冲着惟明还是冲着他?背后又是谁在操纵它?

一瞬间迟莲心中飞转过无数念头,然而树藤却并没有继续攻击两人。黑夜之中,忽然响起了一个细声细气、甚至有点怯生生的声音。

“迟莲仙君,是迟莲仙君吗?”

第19章 行藏时(六)

“咦?”惟明左看右看,一头雾水:“我幻听了?”

迟莲道:“不是。”

惟明将信将疑地向他求证:“刚才他是不是喊了你的名字?”

迟莲叹气:“是吧。”

“吓我一跳。”惟明松了口气,好像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似的,开始自来熟地套近乎:“这不纯属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吗?误会,都是误会,要我说,咱们有什么话不妨坐下来敞开了说,树叶树枝什么的先都收一收,非要动刀动枪的,多伤感情啊。”

迟莲:“……”

他冷冷一哂:“我跟一棵树有什么可叙旧的?难道每一个知道我名字的人我都得跟他寒暄两句?”

“好好好,你清高,你了不起。”惟明拿他没办法,老好人一样打圆场,“不好意思,真不是故意瞧不起人,实在是我们迟莲名气太盛,想跟他结交的人太多,所以态度难免有些生硬,见谅、见谅……”

迟莲实在听不下去,不耐烦地道:“要打便打,别那么多废话。”

树妖终于被他俩的一唱一和烦得受不了了,主动开了口:“在白玉京时常听人说起仙君,只恨我身份卑微,从来没有机会和您说上一句话。”

随着他的话音,万千树藤卷挟着滚滚黑气收回到树身里,落地化作椿龄观观主迟安寿的模样,他向迟莲施了一礼:“没想到竟能在人间相见,真是幸事。”

迟莲这回是真吃了一惊,心里微微一沉,问道:“你是从天庭出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迟安寿”幽幽地叹道:“不瞒仙君,小仙名叫柏华,本是玄涧阁的仙侍,因为有些炼药的天赋,侥幸被虚合仙君看中,收入碧台宫做事。”

“我是草木化生的灵物,身份低微,修为弱小,能有这样的机缘是天大的幸事,本该好好珍惜,可进入碧台宫后,我方才知道其中艰辛肮脏,根本不是从前所想的那样。每日里苛责辱骂都是家常便饭,根本没有修炼的机会,反而还要每日抽取修为供他们炼制仙药。稍有反抗忤逆,便会被拉出去抽干法力打散神魂,再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与我同时进宫的十几个仙侍,已经死的就剩我一个了。我也是被逼到了绝路,实在没有办法,才横下心逃出了白玉京,也不知怎么就来到了人间,刚好落在这座道观里,暂借这百年椿树栖身。”

惟明唏嘘道:“红尘俗世分三六九等,贵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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