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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穷水尽,该走的是破产程序,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规避损失,而沈琼是一边摆出要散伙的架势一边按兵不动,财务只能按照他的要求东挪西挪,把各种犄角旮旯的经费凑到一处,维持正常开支。
沈琼一路平安溜到办公室,阿海每日打扫,屋里没有积灰,他烧了壶开水,翻出来最后一点茶叶渣子泡上一杯,人总是犯贱,在港城好吃好喝惯了,一回来就馋树叶子泡水的味。
花茶涩苦,沈琼省惯了,只管提神不管味道,他刚抿下一口,齁苦齁苦的茶水顺流而下一步到胃,让他眯着眼睛打了个激灵。
也就是前脚后脚,等候多时的张柯推门而入,直凿凿的和他对上目光。
才滚开的茶水烫得沈琼眼里见泪,他是天生的丹凤眼,沾点眼泪就是梨花带雨人见人怜。
当年江牧之组局,想调和他和张柯之间的关系,特意找了家三百块钱四片和牛的高端火锅店,江牧之刚出去打调料,他不小心吃了片沾满花椒的毛肚,辣得眼泪汪汪鼻尖冒红,推门进来的老江同志如临大敌,端着调料碗的右手一抖,直接把满满一碗加了葱花香菜的芝麻酱扣到了张柯脑袋顶上。
——至此,他们唯一一次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的饭局戛然而止,再无后话。
“……”
许是此番情景太过眼熟,张柯梗着喉咙一言不发,径直走到沈琼桌边,又硬又凶的面上没有表情,只有脸颊边上贴了个创可贴,看样子是刮胡刀划破了皮。
有那么一瞬间,沈琼真以为张柯会从口袋里掏把枪出来把他毙了,但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毕竟张柯应该没有闲钱买枪。
张柯妻子体弱,早些年吃苦太多,大病小灾不断,跟了张柯之后就不工作了,娘家又有几个甩不掉的无底洞,家里家外全靠张柯一个人顶着,赚多少花多少,没留下什么家底。
“?”
沈琼和张柯向来是能不交流绝不交流,打破安静的是被拍在桌面上的银行卡,沈琼一口茶水呛进气管,憋咳嗽憋得鼻尖通红。
“三百整,先用,我再去凑。”
市值四百万左右的洋房,抵押贷款二百七十六万,对张柯来说,这是最快的凑钱手段。
房子落在他妻子名下,他犹豫再三不知道怎么开口,结果他妻子直接备好了所有材料,把负责办理的银行经理请到了家里签字批款。
抵押款加上他们夫妻俩的闲钱,一共凑到三百万,等下周基金开盘,他们还能取出一笔六十万左右的理财。
这绝对是一份雪中送炭的好意,且是一份沈琼始料未及的、想都没敢想的好意。
茶水很烫,沈琼不需要再拧一把大腿检查自己是否在做梦,他抬眼看向不打算坐下的张柯,后者依旧面无表情,连嘴角都紧紧绷着。
“让他们再给点时间。”
明明是往一处使的劲,偏要做出两不相干的仇人架势,张柯硬得像柄收不进鞘的刀,仿佛除了折断重铸之外,没有第二种迂回的方式。
“老江留下来的东西,不能就这么完了。”
张柯摸出最后一根烟,叼在嘴里,空荡的软包装被他搓成一团,他从另一侧口袋里拿出满是划痕的打火机,金属外壳上的logo模糊不清。
他和江牧之赚得第一笔钱,换了两个打火机,一个跟着江牧之烧成灰,一个被他揣在兜里和钢镚、钥匙一起晃荡了十几年。
“我不用你还,你拿去用——”
“我和江驰在一起了。”
“咳——咳!!”
沈琼乖巧安静的捧着玻璃杯,轻飘飘的一句话之后,被咳嗽顶到眼眶发红的变成了张柯。
说不感动是假的,说感动又有点假。
这份情意是张柯和江牧之的,他不想领,也不该领。
他已经决定往前走了,江牧之为他开了一条前路,他守过旧人旧事,熬过半腔心血,今时今日,他坦荡无愧,他要大大方方的往前走。
他本来就没打算对张柯隐瞒,张柯是颗雷,现在捅爆最多是他挨顿打,捂到最后就容易炸到江驰身上。
沈琼的表情很平静,他保持着抬头的动作,自始至终盯着张柯,没有挑衅、没有愧疚、没有不安,他像是在阐述一个最基本的客观事实,不需要对方的理解、接受和同意,只需要对方两只耳朵都听见。
十几秒的时间里,沈琼百无聊赖的思考着张柯会做出什么反应,是撅断信用卡摔到他脸上,还是拎着他的领子扇他两巴掌,亦或是把本来就快散架的实木办公桌直接掀翻。
十几秒之后,天马行空的想象随着终于平复下来的咳嗽声戛然而止,沈琼眨眨眼,甚至有一点不合时宜的期待。
然而,他想象的场景一个都没有出现。
咳嗽完的张柯抹了把脸,重新拿起打火机,把捏出折痕的香烟点燃,他咬着烟屁股狠嘬一下,贴在下巴上的创可贴随着他过于用力的动作卷起一角,露出还没结痂的伤口。
“——老子懒得管你俩破事。把钱收好,下周二,再给你打一笔。”
江驰休学去打职业那年,张柯气得发疯,妻子拦他没拦住,眼见他抄着家伙出了门。
江牧之留下的独苗,他兄弟在这世上唯一一点血脉,眼瞅着被沈琼养废了。
他冲出家门,冲进地下停车场,上车点火油门踩到底,一个转弯带漂移冲到小区门口的马路上,他兄弟的独苗杵在第一个电线杆子下头,拎着两瓶啤酒,对着他招了招手。
他和妻子没有孩子,他对江驰视如己出,江牧之死后,他一直都有想把江驰收养过来的念头。
高中没毕业的江驰绝对不能喝酒,张柯严防死守喝一瓶攥一瓶,半大时候跟江牧之一起跟在前辈屁股后头偷酒喝的光辉事迹早已随风而去。
小区绿化好,蚊子多,他跟江驰坐在花坛边上,没过一会,江驰两条腿上全是蚊子包。
还没到十八岁的江驰像江牧之,也不像江牧之,和父亲如出一辙的五官带着少年稚气,他有江牧之和张柯不曾想象的光明前路,但他偏偏不肯老老实实的往前走。
那天晚上的两瓶啤酒,张柯喝了一瓶,摔了一瓶。
江驰先跟他解释了有关电竞行业的职业规划,解释了自己休学进队的好处,并保证退役后会继续读书考学,拿下老江家第一个本科文凭。
他板着脸灌完第一瓶酒,嘴上不松口,心里却慢慢放松了下来,他顺势打开第二瓶酒,江驰刚好从他身边站起,他以为这孩子是被蚊子咬怕了,正准备开口让江驰上楼去家里聊,结果江驰稳稳当当站到他的身前,对他说了一句能给他留下一辈子阴影的屁话。
——江驰说,张伯伯,我要和我小叔在一起。
第44章 43
沈琼时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