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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炎看见阎壑城的身影,自动自发地朝他举起双手,坐在原地等父亲抱他去睡。
距阎壑城破天荒带段云回老宅住,已过几个月。阎壑城了解家里多一个成员,必定会带来改变,阎辉心细,阎壑城关注着他的反应,若有需要时,就去找陆槐聊聊。相对地,阎炎一见到他带人来家里,兴奋地上窜下跳,像是发现了稀奇的新玩具。当晚阎壑城返家,阎炎跑去迎接他和哥哥,看见曾经来家里作客的段云也在车内,热情地对他招手:「段云哥哥!」
他们在客厅等待晚宴布置,八点钟会准备好第一道菜肴。阎辉和阎炎坐在双人沙发上,段云坐在另一个位子,捏紧自己的掌心。等三个孩子都落座,趁着等待晚餐的空档,阎壑城对阎炎说,自己认段云为义子,以后段云也一起住在这里。阎炎当场尖叫出来:「新哥哥!」段云愣了一瞬,以为自己这外来者出现得莫名其妙,惹得少年排斥他。结果下一秒,阎炎就跳出了座位,冲到他面前抓着他椅子的扶手,连珠炮似地问:「你喜欢小熊吗?你喜欢玩积木或汽车火车吗?你是爸爸在外面的孩子吗?或者是薇薇的孩子吗?噢对,大哥哥,你会说英文吗?」段云还来不及答,阎炎已经切换成英语开始说话了。段云在上海跟着私人教师学过几年英语,大致听得懂阎炎说的是:每天在家好无聊,爸爸和哥哥经常不在,有新的大哥哥就能天天陪他玩了。
管家通报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前往用餐。阎壑城让阎炎坐在段云和阎辉的中间,自己坐桌子一一侧。在他们家没有「食不语,寝不言」的规矩,所以整顿饭下来,阎炎叽叽喳喳地说了快一小时,一会儿中文一会儿英文,还有几句他没学过的语言,段云偶尔听不懂,阎辉会跟他解释,阎炎在说些什么。
甜点是段云没见过的西式点心──肉桂卷。其实段云咬一口就觉得太甜了,烤面团裹着奶油,上面淋满厚厚的糖霜,每口都在吃糖,他赶紧灌了杯红茶中和咽下去。但是对着阎炎亮晶晶的眼神,段云很有诚意地吃光了,对着阎炎说“Thank you.It's delicious.”。(很好吃,谢谢。)阎壑城老早在笑了,借着酒杯挡去嘴边的笑意。甜点吃完,阎炎终于闹累了,跑到阎壑城身边揽着他的手臂,对他说:「爸爸,陪我睡觉。」
在佣人随侍的饭厅,竟然听见阎炎这样对父亲说话,段云吓得喷茶,手一滑把白缎桌巾拉扯下来,茶壶和茶杯都被翻倒,筷子也掉到地上。钟易捡起脏的餐具,拿了一副新的让段云使用。阎辉没想过段云对那句话产生了歧义,跟他说:「没事的,小炎通常在这时间点就会去睡,今天算是稍微晚了。」段云弯腰去捞被他踢飞的桌花装饰,在桌底下默念除了阎壑城没人会知道他的窘境,才爬出来。还没把花放回餐桌,阎炎跑回来对新来的大哥哥说晚安,在他的右脸颊亲了一下,段云懵了,尚未反应过来左脸颊又被亲一下,来回两次。「云云晚安!」阎炎眨着圆润的眼睛,期待段云做出回应,阎辉笑着对错愕的哥哥说:「我们的母亲是法国人,这是贴面礼,你不用真亲他的脸颊,用侧脸轻碰一下就可以了。」倒是阎炎大声说:「不行!云云现在是我们的大哥了,要亲嘴!」段云没有办法,在阎炎的两边脸颊各亲了一次,阎炎满意地拉着阎壑城的手去睡觉了。
阎壑城把小儿子抱上床,听他絮絮叨叨了一会儿明天要和哥哥们做什么、吃什么的计划,阎壑城压低身子,小少年送出甜甜的晚安吻。「爸爸,晚安!」阎炎在阎壑城的嘴唇亲了响亮的三下,很快地睡着了。阎壑城给他掖好棉被,轻声说:「炎儿晚安。」
第10章 膛线
这几个星期以来,阎壑城没杀人,倒是维持每天开枪的手感。陕西驻军在靶场练习一律使用实弹,许多少年兵也在十来岁就从军,他该教阎炎如何用枪了。阎炎八岁时坐在他腿上,看到半自动手枪,伸臂去构,太重、拿不动,自此阎壑城不论何时何地,问他要不要学枪,阎炎一概拒绝,只玩过玩具枪。
去年镇嵩军占西三桥,西安围城长达八个月,情势危急。张吴二人主导北京,老冯逃往苏联去了。
阎壑城前线坐镇,不放心儿子,他能顾着军中的阎辉,但阎炎留在家里。阎壑城暂时辞退了所有的佣人、司机,包括管家钟易在内。约瑟芬是阎炎的家庭教师,教他学中文和历史,阎炎偶尔打电话给她,她在离职后也会写信给阎炎,或寄书本给他,至少两周一次。两天前,阎炎垂着脑袋瓜跟他说,约瑟芬已经一个月没寄信过来,是不是忘记他了。
阎辉敲了两下门,推开他的办公室走进来。陆槐和赵常山要出去吃饭,大中午的没等到阎壑城,估计长官心情不善,让阎辉打个前锋来问问。阎壑城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是阎辉,炎儿从来不会敲门,小云则是敲的同时嗓门在喊;只有辉儿会轻手轻脚地阖上门,连走路都尽量不发出音量,怕吵醒阎壑城。他感觉到阎辉站在他的桌旁,悄悄贴近自己。一个羽毛般的亲吻降落他的嘴唇,还有辉儿抬起头时飘过他颊边的发丝,像早安的问候,或夜晚的厮磨。
他想吻他,想再一次拥抱被他侵占的年轻身躯,想要阎辉恨他,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再顾忌辉儿的感受。
他想把阎辉打碎,让他受尽折磨却只能求助自己,再赋予他更多痛苦,以血重塑他亲手折断的骨肉。阎壑城要阎辉离开,因自己迟早会毁了他,即使阎辉是自愿的。
还不到时候,还太早了。他手里的名单一长串,都是将死之人。
他睁开眼睛,阎辉眼里的亮光都带着柔和的笑意,都属于他。阎辉问:「父亲,陆叔叔他们让我来问你,是不是有事耽搁了?」
「约瑟芬死了。」阎壑城看着阎辉震惊的表情,平心静气地说着:「前两日警察发现她陈尸在公寓,发电报到司令部。我让他们去找约瑟芬的兄嫂,都被杀了,死因皆为枪伤,膛线相同。」
阎辉面色凝重,问他:「父亲知道是谁指使的吗?」犹豫中,青年问了阎壑城:「先前对父亲下药的,也是他们吗?」阎壑城回答他:「各省风声鹤唳,两起事件乃同一方所为,但不是只有他们在窥探。」阎辉还没走出那件事的阴影,他想。毕竟是他一手造成的伤害,而他行事不曾网开一面。他对阎辉还愿意和他同住同行,依然称他父亲感到欣慰又心痛。
阎辉说:「那我该怎么告诉小炎呢?」「我已经和他聊过,说约瑟芬要回德国老家去,所以辞职出国了。」阎壑城的确和阎炎谈过了,然而是对他隐瞒。
约瑟芬没有忘了他,她的尸体躺在床上,衣裙完好,旁边的书架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