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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赵泉,着了狐狸精的道,明明是王府的家奴,此刻竟帮着外人教训起她们来,简直是无法无天!

奈何,他已然成了所欢院中人,而所欢又是世子的救命稻草,她们这群婆子还真不敢对他怎么着。

且等着,若是世子未能挺过这一遭……

婆子在心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起身退到一旁,阴恻恻地想,到那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护不住这个狐狸精的命!至于赵泉……呵,怕是再挨二百棍,也解不了老太妃的心头之恨!

最后一丝血色的霞光被黑暗吞噬,王府里到处悬挂的六角彩灯被家丁们依次点燃。

蜒蜒火光爬上遮天蔽日的红绸,纷纷细雪也被映成了血的色泽。

面色铁青的老太妃在婆子们的簇拥下,来到了世子的病榻前。

“心肝儿,”她用帕子按着满是皱纹的眼角,“等那狐……咳咳,等那叫所欢的道士入了你的房,你的好日子就有了。祖母替你们合了生辰八字,他该是你的人,他的命就是你的命!”

言罢,急不可耐地催促婆子们替世子换喜服,仿佛迟一刻钟,她的宝贝心肝就会一命呜呼了。

众人忙碌之际,屋外忽地滚进一个浑身沾满了雪末子的家丁来。

家丁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身上的雪眨眼间就被蒸成了水,宛若落汤鸡般,湿淋淋地跪在堂下。

“糊涂东西!”老太妃又把铜手炉扔了过去,“世子大喜的日子,你不要命了?”

家丁连忙磕起响头:“老太妃饶命!小的……小的有要事禀告!”

“如今,哪里还有比世子的婚事更大的事?”老太妃身边的婆子着急忙慌地替她拍着背,同时撇开头,暗暗向家丁使眼色。

家丁瞧见了,心里叫苦不迭。

他想走,可他不能走。

家丁将额头用力磕在冰冷的地砖上,闷声说:“老太妃,宫中刚传出来的消息……圣上三道谕旨连发,将咱们王爷从漠北喊回 来了!”

“什么?!”老太妃听了这话,咳也不咳了,气也不喘了,一把推开替自己拍背的婆子,摇摇摆摆地冲到堂下,弯腰揪住家丁的领子,浑浊的眼里惊骇遍布,“你说,圣上将王爷叫回来了?”

老太妃拽的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家丁一个不备,被勒得眼冒金星,愣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答:“刚……刚得的消息,宫中传旨的公公已经从西直门出去了!想必……想必,少则……少则七日,多则……多则十日,王爷就会回盛京城了!”

“七日……七日……”老太妃眼前一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跌坐在了地上。

她枯瘦的手徒劳地向前伸了几下,干涩的哭号听得婆子们胆战心惊。

可她又是在喃喃:“七日——”

“不成!”就在众人向她靠拢过来时,老太妃自个儿恢复了神志,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涨红了一张脸,一巴掌扇在家丁的脸上:“滚,都给我滚!”

“今日,谁……谁也不能阻了我心肝儿的喜事!”

话音未落,唢呐拖长的厉响突兀地盖过了屋内的吵闹声。

那调子声声凄厉,刮着人的骨头缝在往里钻,连老太妃听了,都情不自禁地噤了声。

吱嘎。

也恰在此时,朱红色的门自外被人缓缓推开。

冷风伴着细碎的雪,呜呜地倒灌进来。

老太妃被风眯了眼睛,不得已合上双目,待她再睁眼时,黑黢黢的夜色里,一盏摇摇欲坠的红灯笼已经飘飘悠悠地晃了过来。

“新娘子进门咯——”

站在黑暗中的家丁高声唱和,被雪花割得零七八碎的喜乐顺势奏响。

屋中东倒西歪的婆子回过神来,点火盆的点火盆,背世子的背世子,闹哄哄地忙完,血红色的身影早已走到了院前。

所欢盖着盖头,扶着赵泉的手,纤细的身段压在沉甸甸的喜服下,犹如被积雪压弯了腰的红梅。

老太妃的心没由来地一悸。

旁人却顾不上她的心思,赶着吉时,将所欢引进了屋。

所欢莲步轻移,周身香风阵阵。

他走得慢,却也走得稳,来到老太妃面前时,绣着鸳鸯的喜帕被风吹起一个角,露出半张无瑕的面庞和如牡丹花一般湿软甜蜜的唇。

“你……”老太妃大惊失色。

她身边多的是豪门贵女,何曾见过此等轻浮妖媚的妆容?

可所欢不等老太妃说话,直接拎着裙摆跪了下去,当着满堂人的面,与伏在婆子背上的世子,一同行了礼。

先是夫妻对拜,再是二拜高堂。

老太妃浑浑噩噩,呆立当场。

她忽然觉得,所欢进王府,不是来冲喜的。

他……是来吃人的。

第3章

礼数未尽,妖风骤起。

朱红色的门重重地扣合在一起,卧房内点燃的火炉里,噼里啪啦地烧出了一团又一团火星子。

婆子们惦记着时辰,催促所欢起身。

他刚拜完天地,扶着赵泉的手从地上爬起来,满眼血红,隔着半透明的盖头,看见了那个已经算是他半个夫婿的病弱世子——模模糊糊的,看起来倒也不算太糟糕。

想想也是。

这可是楚王府的世子爷,就算是个瘫子,那也是富贵的瘫子,身边有无数丫头小厮伺候着,怎么会是寻常百姓家里,生满褥疮的瘫子呢?

所欢跟着婆子们,走到了屋前。

朱红色的门再次打开,他听见伏在婆子背上的世子低低的咳嗽声。那一瞬间,所欢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们之间有了联系。

同样的身不由己,同样的被命运束缚。

可那又如何呢?

他不会同情一个生来就长在蜜罐里的人。  鹬唏

洞房前,也站着些婆子和家丁。

零散的吵闹声,敷衍又干巴,纯粹是为了喜庆,刻意为之。

所欢来来回回走出身薄汗,被冷风一吹,寒意从骨缝里渗进来,喉咙深处也涌起了不祥的痒意。但他强忍住了,被赵泉扶着的那只手抖如筛糠,犹如一尾搁浅在岸上的鱼,在濒死之际,做着最后的挣扎。

“世子妃……”赵泉似有所感,怔怔地看向戴着红盖头的所欢。

他一言不发,跨过火盆,猛地甩开了赵泉的手,一步一步,跟着背着世子的婆子,走到了早已铺上大红色喜被的喜榻前。

候在床前的婆子眼疾手快地将被子下藏着的桂圆花生等物拨开,再让背着世子的婆子慢些:“小心,别伤着世子!”

而那被好生放下的世子只是咳,有气无力地咳。

所欢揪着衣摆,看不大清屋内情状,眼前唯有晃动得如同鬼影的人。她们在暗夜里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迟早有一天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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