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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卿,不怕。”

我捏着委屈嗓调,极细地“哼”了一声,目光飘离了他那张生着疤的可怖面容。越过他的肩,我见远处几个小奴压着个青衣染血的女子过来。

那女子浑身遍布伤痕,虽虚弱无力,却更显步子飘袅若踏清风。素帛轻飏,似是随时将乘风而去,归于天上玉京。可她赤裸足下又布着鲜血,步步生着猩红之花,仿佛要堕入阿鼻地狱,与恶鬼为伍。

“那是谁?”我觉得她眼熟,尤其是双眼上蒙的一缕白绸,叫我尤为熟悉。

“是大哥为你寻的药,神农谷被焚后存于世的最后一位药人。”伽牧双脚交叉搁在案上,双手叠交于腹前,“云时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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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微风拂面,空中的寒意少了许多。

我坐在檐下看宫道上的几个小奴放纸鸢,五彩的纸鸢将这素白的宫墙都衬得终于有了些生机颜色。《万明奇闻》中说,夏秋季孟之交,万明郊野风极大,可将大筝托入高空,其骨上缚着百十个竹哨,遨游天际时声若龙吟鹤响,又如千军万马破阵而来,若用于军前,则能鼓舞士气、威慑敌军。

真想亲眼瞧一回。

“咳咳。”一旁的药人女子从失血而致的昏厥中苏醒,发出几声微不可闻的轻咳。

她纤细的左腕上扣着个金环,又有一条细细的链子牵到门环上将她锁住,这般姿态令她整夜不得安眠。那日他们着人剥去了她的衣衫,用尖刀刺入心口为我取血医病,我怯于窥视,闭上眼去,耳畔却听伽莱伽牧二人乐得自在。

从前,他们亦是这般羞辱我的,不过是仗着我那时神智浑沌,不懂挣扎罢了。

如此想着,我对那药人渐生出一股同情,取下膝上的薄毯披在她肩上。女子轻轻一颤,干瘪眼眶上覆着的睫羽抖了两下,终究没说什么。

她被药哑了嗓子,说不成话了。

既不能视,亦不能言,我初见她时的几分怯懦也消减了,仔细打量起她的容貌来。脸若水杏,眉若远黛,薄唇轻抿,面上透着一股淡漠寡情。

她虽无情,心血却着实有奇效,让我渐渐能回忆起过往的点滴琐事。然而琐事终究是琐事,有无都一样,难解我当下困境。

“我总觉得,见过夫人。”四周小奴皆不在,我看累了纸鸢,与云时絮说起话来,“只是想不起究竟在何处,又是为何缘故。若是冒犯夫人,纯属无心之失,请夫人谅解。”

我伸手替她裹紧了薄毯,却被她突然一手抓住手腕。那只干瘦的手上五指不知何处来的力气,死死钳住了我的腕将我拉向她。与此同时,她面上也变得狰狞起来,空洞眼眶里渐渐盈满了血泪,淌在白如素宣的面上显得尤为可怖。

那张失了血色的薄唇开开合合,重复地对我比着口型,其间却只发出了暗哑的嘶吼声。

我紧盯她的唇瓣。艰难地从中读出两个字。

伽萨。

她是与伽萨有关的人。

这段日子里,我见到的每一个或伤或残的人,都与伽萨有关。他早已曝尸荒野,伽牧与伽莱究竟多恨这个兄弟,才能这样斩草除根?

近侍的小奴因声前来查探,勒令云时絮松开了我的手。我垂眼看了看,腕上俨然四道紫红伤痕,但胸口的灼痛很快将这手上微不足道的痛感压了过去。我坐在轮椅上忍着心上痛意,任由小奴将我推回了屋。

被长久地困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我屈起指节压在额侧穴道上,看了眼云时絮瘦弱的身影。

我要等一个转机,若是没有,我便自己挑一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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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我睁着眼听外头梆子声过了,便故意摸出枕下压着的蛇纹玉佩,抬手将桌上的茶盏打碎在地。

清脆碎瓷声过了不多时,走廊外头便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小奴慌张地秉烛而入,问道:“怎么了?”

我倚在靠枕上,面上挂着淋漓虚汗,吐字若蚊吟:“心痛,快去请御医来救我,我要痛死了。”说着便作势将颈子一探,假装要吐出血来。

小奴原先半信半疑,眼下见我一副要死的模样,陡然慌了神,二话不说便转身去找了御医。那白胡子的渊国御医临到我跟前时,我险些要热泪盈眶,然而一见身边坐着的伽莱,只能再将眉一蹙,故作病弱委屈道:“我原不是存心要扰你休息,只是心上突然痛得厉害,怕命不久矣,死前想再见长平君一面。如今见着了,我死而无憾……”

伽听着我说了三五个字便皱了眉,强压着困意道:“念卿,你别怕,有我在,你能长命百岁。”

我含着眼泪望他,唇角微微搐着,似是极为悲伤,片刻又扭过头去,抬手擦去眼角溢出的泪珠。借着指尖在眼角轻拂的工夫,我眸子轻轻一转,余光自指缝间瞥见伽莱愈加担忧的神色,便知这一计苦肉计用对了人。

待我佯装平复了心绪,御医才上前为我诊脉。伽莱在侧虎视眈眈,这般阴冷目光下,那老人先是打了个哆嗦,后才将颤抖的指腹按在了我红痕未消的腕上。

“这……这……”御医仔细探着我的脉,眼里流露出疑惑声色。

在这段时间用药人心血调理过后,我的身子其实已然好了不少,他要诊也诊不出变坏的迹象。

我同样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果然,御医犹豫半晌,对着伽莱道:“公子……”

伽莱眼神一凛,便将一道眼刀剜在他身上,可怜的御医连忙改口道:“念主子身子应当已无大碍,许是还未好全,所以仍 会有心痛之象。”

“便是说,他已经转好许多?”伽莱问。

“是,是。”御医擦了擦汗,连声应道。闻言,我朝内侧过脸,悄悄翻了个大白眼。

罢了,他也只是实话实说。

而后,我撑着身子坐起来,激动嚷道:“可我偏生痛得厉害,可见是你医术不精,诊不出我的毛病。若有一日我死了,我……”我捂着嘴咳嗽连连,仿佛要将一颗心都咳出来才能罢休。

御医闻言一惊,慌忙跪下叩首请罪。伽莱见状安慰我道:“念卿,既然他说你好了,那你定然是在转好,千万别多想。”

“是啊,病中最忌惊悸忧思、心烦气躁,念主子须得平心静气,心情舒畅了,这病自然就好得快了。”御医飞快地接了话,似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这回的心痛来得蹊跷。

我心中一阵好笑,又双眉倒竖,撒起泼来:“你们怕是有事瞒我,故意不叫我知晓,是不是我生了大病,活不长久了?长平君,你说实话,你叫他说实话,好让我心里有个底儿,否则睡觉也不安生!”

“念主子,你确实没病啊!”御医被我缠得头昏脑胀,抖着双手又急又怕,只能把火气往肚子里咽。

“什么庸医,我要打你!”我挥手叫小奴将他拎到我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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