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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留给我的琴如今不知落在了何处,我的这双手亦伤了无数次。长此以往,若有一日伤了筋骨,就再也抚不成了。

若说不能抚琴,本也无大碍。只是我从前答应过伽萨抚琴给他听,这么久了,还一次都没有让他听过我们渊国的琴音。

所谓琴瑟和鸣,鹣鲽情深,不知还有无机会。

我长叹一声,抬头望向夜空里一轮皎月,也是残缺模样。

缺月挂疏桐,好不凄凉。

手指抚上椅轮正待发力,那托着月亮的树枝忽然怪异地颤抖了两颤,阴影底下走出个人来。细看,正是黄昏时遇见的拓骨王子。

不如说是伽萨。

我怔怔望着他走近,一时百感交集。

“你怎么来了?”两人相望无言,终究是我先开了口。

“跟了伽莱,你过得也不快意罢?”伽萨嘲讽似的哼了声,面上的金色假面在月光下镀上一层银蓝,显得格外寒凉。

“这样的话你究竟要说几遍才算完?”字字如针刺,扎得我只剩下落寞。

“如今连问一句我是如何活下来的也不愿意,实在是凉薄。”伽萨静静伫在原地,一阵大风刮来,我不由地裹紧了衣裳。

盛夏里的夜,怎么会有这么凉的风呢?

我再无话说,自顾自转着椅轮朝前走,体内仿佛有一股东西想往外涌,顶得我一阵难受。

“听说你为了投诚,自己废了一双腿。你何时变得这样没骨气?”伽萨的话顺着风飘过来,“那我算什么?我为了救你受的伤算什么?”

我自己废了双腿,外头都是这样传的么?

我万没有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声音说出的竟是这样的话,字字能将我灼伤。

伽牧所言重新回响在耳畔,我咬着牙将心一横,发狠道:“是,都是我自己造的孽。如今你回来,想必不是为了向伽牧俯首称臣的罢?”

伽萨听着,却不语。

借着黑暗,我抬袖擦了擦眼角,帕子包住的两半狮负碎片不慎滑落在地上。想弯腰去捡,却几次够不着,只能作罢。

也许这就是天意罢,要我在此刻与他诀别。

“就当我是忘恩负义之徒罢,我不能与你共苦,往后亦不会沾一点你的荣华。我们各自走各自的路,就此别过。”

如今我这副模样,早日分别便再也不会拖他的后腿,掣肘他的抱负。

入宫的路我替他铺好了,剩下的路没有我也罢。

千言万语只汇作一句,祝君安好。

作者有话说:

耶,写完啦!

第69章 夜宴

莫回头。

心里盘旋回荡着这一句话,如琴弦般绕了足有千百遍,直到将那心脏勒得血肉模糊,仿佛轻轻一捏便要破碎成浆流淌而去。

我不知低头走了多远,四周寂静无声,连时光都仿佛凝固在深夜里。

缺月渐沉,终隐隐于云后。我停下扶在木轮上的手,怔怔望着那轮月亮,忽地想起了明月台。

世间从不缺良人,更不缺端庄持重、握瑾怀瑜者。他终究会找到真正能与之朝夕相伴者入主明月台,将来日月同辉,传一方佳话。

而我,不过是万明史书中隐于字后的一滴墨,黑白晦明,任我自浊。

若我是佞臣就好了,起码能与他一同存于史官笔下,再衬他千年的光辉。可我又偏偏还有半分良善,终究成了史书里最不屑记载的芸芸之众。

垂首思索良久,终究是怀着一丝侥幸回头望去。身后那夜中寥无一人,静得仿佛画中一角。

是画罢,是我在看一幅画儿罢。

可是不该呀,当年伽萨画的画里,分明是两个小人儿形影不离,不该是这样空荡荡呀。

我盯着那宫道,瞪大了眼睛在夜里寻找,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那兴许是梦罢,我做了好长一场梦啊,梦见他离我而去,梦见他再不回头。

待到梦醒了,睁眼还是他,支着脸躺在我身侧看书,再轻笑着唤我“眠眠”。到那时,什么都好了,没有别鹤离鸾,也没有寒风凄切。

可是这梦什么时候才能醒呀?

风拂得我眼眶干涩起来,胸腔里血浆翻滚,涌上眼底。我连忙抬袖去擦,却觉得那血越淌越多,洇湿了两片薄袖。

万般愁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伽莱的那只大手仿佛又按在了我的脖颈上。从前为我伏地讨饶的人,终于要将我独自丢在笼里了。

去飞罢,飞呀,万明是你的天地。

可如今说这话的人不在了,我哪里还能飞得成呢?

他在时,万明是我的天地。他舍我而去,万明便又成了我的金笼。

飞不起了,让我陨落罢。

我捂着脸,瑟瑟地躲在宫墙底下,不知该往何处去,又何处都不想去。心绪搅得我头昏脑热,可偏生昏不过去,只能强挨着痛楚在身体中作祟,死死咬住的下唇沁出一滴又一滴血珠来。

莫回头,唯因害怕承认那人真的离我而去。

回了头,是过往魂牵梦萦终付之一炬。

明知放不下,却偏要与之诀别,世事何苦这样为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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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长平府邸时,我才知晓伽莱被伽牧传进宫,同样一夜未归。

掌灯的巫奴见我面上仍有泪痕,多心问了一句,我只拿伽牧逼迫作借口遮掩过去,请人推我回了客房。

房门甫一关上,纱帘后头便走出个人来。我勉力抬眼辨认,果真是宴月。

“主子,你……”他见我狼狈之相,眼瞳骤然一缩,而后心疼之色涌上面庞,刚要开口,我抬手抵住他下唇。

隔墙有耳。

我在纸上写下四个字。

关切之语堵在口中,他无奈地咽下,只简明扼要地用纸笔告知我已安排好夜宴之事,又将一小包粉末留在桌上。我拆开纸包,将鹅黄细粉嵌入甲内,握在手心里。

这许是我最后一次帮他了。

民心不稳,伽牧与伽莱两大势力风云暗涌,万事皆处于摇摇欲坠、沉浮不定中。此时最忌,有妖异之相。

传闻渊国圣祖身为平民时,目见神龙出云入海,落下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圣祖得了剑,又在剑落处掘地三尺,寻得一块龙型玉佩,方率众人起义,一路杀至前朝都城,一举登临大宝。

若是如今的万明亦有异相,恐怕这暗涌就要翻到明面上了。

打起来,两败俱伤,便能有人坐收渔翁之利。

眼见宴月从窗口飞身上了屋檐,几声轻微砖瓦碰撞声后便了无声响,只怕比猫还轻巧些。我深深叹了口气,揉着额角看夜宴图。

怎么就我什么也不会呢?

乌金小蛇不知何时顺着轮椅爬上来,细长尾尖顽皮地勾弄我的衣袖,又顺着小臂缠住了我的尾指。它看似乖巧地伏在我手边,明亮金眸在素纸上一扫,随即用泛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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