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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我的身子。

“抱歉。”我仓促抹掉脸上的东西,满以为是温茶,却感到指间尽是滑腻触感。

伽萨突然抱住了我的头,呼吸剧烈地颤抖着。我眼前一片血色,四处摸索着想要爬起来,他似乎很是紧张,未几就开始喊御医。

“无事,我不疼。”我呢喃着,眼前渐渐看不清东西,“叨扰你了。”

似乎有什么落在了面上,我摸了摸脸,指尖碰到一片尖锐的瓷。

它插在我的左眼眶里,像畸生出来的一根骨。

第154章 争吵

天降大雪,明珠阁中灯火阑珊。月光纱轻软地垂着,映出一汪摇曳的人影。

“姑姑,”沈宝璎抿住一衔朱色的唇脂,轻轻地唤,“过了今夜,表哥还能活么?”

铜镜里显出她身后一抹纤纤痩影,裹着件兔绒小衫,将她发上的一串珠花坠子拆下。玉桃莞尔,随手将坠子落在女奴端着的金盘里,“人作了孽,自有天收。当初他如何顶撞太后娘娘,今日狐仙就如何收了他,万事自有轮回。”

沈宝璎咬唇,窄袖搭在腕上,探手抚上玉瓶里一簇新折的梅。她道:“明日我穿那件月色的衫,去外头哭一场。”

“姑娘好伶俐,不枉娘娘平日里的一番疼爱。”玉桃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女奴便去将玉瓶撤下。沈宝璎落在那梅枝上的手微微用力,只听清脆的“咔嚓”一声,已有一截梅枝断在了她手里。

她掀睫,细细端详起那枝断裂的梅。

宫奴都说,万明王在明月台里种了满院的梅花,只因表哥喜欢。起初太后叫她来搅弄风云、令二人反目成仇,她抱了必死之心,可到了此处方才发觉这两人并非外界传闻般情深似海,反倒早有龃龉。

多谢表哥,令她绝处逢生。

“明日那老太傅还来么?”沈宝璎问,目光较月色疏离更甚,“我不想见他。”

“姑娘忍忍罢,如今万明表面还握在那孽子手里,其实早将易主了。”玉桃慢条斯理地将她的盘发拆下,笼在手中用银篦梳开。她从前是贺加兰因身边的梳头丫鬟,人乖顺、手灵巧,熬着熬着也就成了个“姑姑”。她分神望一眼铜镜,徐娘半老,也该称“姑姑”了。

“他未必有十足的把握,我见今日的情景,万明王恐怕发疯。”沈宝璎用力握着梅枝,白嫩掌心被枝结硌得生红,“别叫他再过来,省得给人看见。”

“我的好姑娘,”玉桃垂手按在她肩上,“你怕什么呢?成大事者呀,从不拘小节。再者……”

她贴在沈宝璎耳畔,轻声道:“万明男子一过了盛年便如枯枝般易朽,不怕的。”

又是“咔嚓”一声,梅枝在沈宝璎手里断作两截。

“姑姑,我近来总觉得难受……”她长叹一声,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你告诉我一句老实话,太后娘娘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许我回京?”

玉桃敛起面上笑靥,“姑娘糊涂了,太后娘娘要剖了沈鹤眠的心煎汤喝,才能医好病。眼下人还存着一口气,你叫娘娘怎么医疾?”

沈宝璎死死咬着牙,半晌才道一声:“多谢姑姑,我明白了。”

“姑娘是聪明人。太后娘娘知道姑娘这段时日受了委屈,将来回京一定好好嘉奖姑娘。”玉桃于是软了声音,又好言劝道,“届时姑娘就是咱们大渊的功臣,天下的好儿郎全凭着姑娘挑选,何必愁这一时呢?姑娘说,是不是?”

沈宝璎垂眸盯着铜镜中的自己,无言地点了点头。

玉桃终于满意地退下,换了她身边的碎秋进来伺候歇息。

碎秋是侯府里带来的女奴,从小伺候她长大的心腹。沈宝璎乌黑的瞳盯着她,葡萄似的瞳仁浸在泪里。

“姑娘怎么哭了?”碎秋心疼地抱住她,“是不是玉桃姑姑说了什么厉害的话,姑娘别放在心上。”

“不,”沈宝璎咬着泪,“不。我只是觉得,表哥还是命好。”

她凄怆地看着被丢在妆台上的两截梅枝,叹道:“我的命还不如他。”

-

明月台从未如此乱过。

长久空置过后,这座不知染了多少位王后的血的高台,似乎铁了心要闹翻天,以解多年的冷落之恨。

小奴进进出出,或捧着药粉,或端着绸带,各个神色惊恐。偶尔有人分神抬眼见了他,如见恶鬼般慌忙地跑开。

伽萨立在雪地里,肩头洇湿了一片,右肩上还附着斑斑血迹。

他原本是守在殿内的,只是御医手忙脚乱,他杵在那里反倒像个累赘。青云白虹恭敬又畏惧地请他去偏殿里坐,但他一出门就看见满院的洒金梅都开了。

洁白的瓣上掺着点点猩红色,像溅上去的人血。

他突然就走不动了。

殿内人声此起彼伏,多是御医在交谈、交代小奴们做事,唯独听不见眠眠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知道他疼,疼地手指死死攥着自己的一片衣角,双唇微张,仿佛一尾被浪甩上岸的鱼在用力地喘息着,随后胸膛的起伏缓缓消下去。

伽萨知道,他已经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从未对死亡有过如此清晰的认识,甚至能摸到逐渐消退的脉搏。滚烫的血洒在肩上,比滚油泼上去还要痛。

随后的一瞬,他的脑中什么都没有。

“王兄。”伽殷匆匆赶来,甫一踏入院里就撞见雪地上已经被踩碎的满目猩红血迹。她早已听说了只字片语,却还是不免惊了一下,“王兄,你怎么了?”

伽萨摇了摇头,颅中有万千声音叫嚣起来。他面上浮现出疲惫之色,转身去了偏殿。

偏殿里冷得要命,却整整齐齐地堆着数十篓炭火。他皱眉将眼神扫过去,每个篓中都是满满当当的,仿佛从未用过。

自己送过去的炭火,他一块也不肯用。他是在赌气么?

自己一意孤行地保住他的命,顶着朝臣的口诛笔伐想封他为后,到头来他自己一心求死,宁可冻得病重垂危也不肯点炭火,倒衬得自己像个笑话。

“你说话呀。”伽殷本跟在他后头,此时终于捺不住,追到他面前,“六弟不在了,你我都伤心。可嫂嫂他……你明知道他病着呀,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推了他一把。”伽萨的声音显得尤为平静。他拂衣坐下,撩开茶盏,一滴热水也没有。

伽殷仿佛被他的神色惊着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想不明白他如何能这样冷静地吐出这几个字。

“王兄,你……”她抬眸望着窗外,压低声音道,“嫂嫂病得重,你不是不知道。你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伽萨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几上,“病了就能胡搅蛮缠么?病了就能任性妄为么?他有几分病人的模样,整日里糟践自己的命。我对他仁至义尽,是他自己不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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