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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钻,仰着脸定定地盯着他,“你哭啦?”

他别过脸,眠眠就不依不饶地跟过来,口中念叨着,“伽萨,你怎么哭啦?你告诉我呀。”

柔顺的乌发在他怀里蹭得毛茸茸的,像只懵懂的小兽,专心致志地用手给他擦掉眼泪。眠眠说:“是不是梦魇啦?我甚少见某人哭呢,方才还当孩子王在那群小萝卜头里逞能,转眼就给梦魇吓着了。”

“你过来,我给你擦擦。”他细致地一点点抹开他脸上的泪珠,随后捧起他的脸,“伽萨,梦都是假的,你做了什么噩梦?”

“我……”伽萨欷然,用力地将对方按进怀里抱紧,“我梦到以后……我做了很多错事,我把你弄丢了。对不起,眠眠,对不起,我让你受了好多委屈,对不起……”

眠眠在他怀里小小地扭动了一下身子,手掌在他不断颤抖的肩上拍了拍,“磕着我下巴了……梦都是假的,伽萨,别怕。”

他放开他,指骨轻轻蹭过那只眼,泪水又滚了下来。

“况且,我也不信你会那样对我。”眠眠面上依旧是笑靥,复而反客为主地将他抱进自己怀里,“对不对?你不会的。”

再简单不过的询问,他却不敢给出分毫的答案。

那些事是他亲手做的,眠眠的手、眼,还有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和千疮百孔的身子,但凡早一日,他都不会让他绝望地在月明台自焚。

他只是泣不成声,泪如雨下,沾湿了那一缕缕乌黑的发。

漆黑如墨,未有白发。

原本就是应当这样的眠眠,在不到一月的时光里飞速受伤、破碎、枯萎,最后永不再回头。

“哎呀,”眠眠突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纸鸢飞走了。”

他还来不及反应,对方已经跑出了几步远,冲他挥挥手,“我去追纸鸢!”

若我飞走了,你心疼么?

那句不经意间的问询突然回响在他耳畔。伽萨慌忙起身,只见那纤瘦的小人正提着衣摆要渡过河去捡那落在对岸草地的纸鸢。

“眠眠,小心急流!”他大呼,“快回来!”

眠眠很遥远地回他一句,“我要去捡纸鸢!”

“你先回来——”他连忙追上前,却怎么也靠近不了那条河。

眠眠冲着他喊:“伽萨,我先去捡它,那是你送给我的!”

话音未落,原本流水潺潺的小河突然变得百十倍宽阔。风卷起的巨浪自背后涌来,一眨眼的工夫,那道身影随即消失在了水里。

“眠眠——”伽萨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却见眠眠已经浑身湿透地站在对岸,纤细的手脚上都挂着镣铐。

他失魂落魄地低着头,身边站着两个面目可怖的小鬼。俄尔,他抬头朝来处看,伽萨心里一惊,无数次闯入河流又被浪推回原处。

眠眠的身子在风里几欲歪倒,勉力露出一个将哭未哭的笑容,“我走啦。”

“以后不必为我费心啦,千万照顾好自己。”他的容貌渐渐幻化成最后伤痕累累的模样,左眼眼眶黑洞洞的,两手的骨节零碎地被包裹在薄薄皮肤之下。可那副嗓中的声音依旧温和恬淡,似乎从未有过什么怨恨、从未遭过什么不公,“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我祝你平安顺遂,儿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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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惊呼一声,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贴身的衣裤都已被汗水打湿,仿佛当真被大浪打落水中。

子孙满堂……哪怕是在梦里,我依旧祝他子孙满堂。我分明该咒他孤独终老、咒他一生所求皆不能如愿,才对得起他在我面前假惺惺掉的那些眼泪。

我用手背擦去面上纵横的泪迹,短暂的恨意过后又是长久的空虚与哀痛,终于重新在眼眶中凝聚、坠落。

被褥上绽开一朵又一朵深色泪花时,我默默想着。我是个无用的人,就算被狠心抛弃、被赏赐毒酒,酝酿了半宿的满腹恨意还是抵不过回忆里一时一刻的蜜意。

已记不清究竟是第几次为他落泪了,似乎每个夜里都要因此惊醒一回,又次次眼角带泪。徐财因此嘲讽我数次,也终究没能将我骂醒。最后,他恨恨地甩上门大喊再也不想与我说话。

他们说的对,我只会轻贱自己。哪怕身在百里之外,目光所及之处也总有他的身影,那个早已将我抛却脑后的人的影子。

“昨日的药也无效么?”空青子叹道,“这是心病,我恐怕不能医。”

“先生,我不明白,也放不下。”我疲惫地跟在他身后,眸子因彻夜流泪而酸痛,“总觉得他不会那样对我。”

“夫妻之间,难免有所龃龉猜忌,或许是你们缘分未尽。我并非仙人,也不会算命。”他话里暗示着,自己已无法再帮我更多。

“先生,若是……若是夫妻之间只剩猜忌呢?”我问。

空青子摇了摇头,并不作答。

其实我也明白,若是我与伽萨之间只剩下猜忌,彼此分离已是最好的结果。可惜我舍不得,死乞白赖地跟在他身边,终于闹成了这样身死的结果。

他杀我杀得毫不留恋,我却偏偏在这里对他旧情难忘。任是谁来了也要笑我傻,恨我痴,唾我一身毫无用处的软骨。

“我忘不掉,先生。凡目所及之处,总能窥见他道身影,也总能念起过往种种,而后心如刀割。”我想起云夫人,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既然忘不掉,便请先生将我的另一只眼也摘下罢。”

“此后不再看这世间,也就不再看见他了。”

作者有话说:

写到一半去哭了一会,然后又爬来写3

第162章 忘忧

屋外白露未晞,将沙土搅成泥点甩在空青子近乎及地的衣摆。他拂袖落下一隙氲湿的药草香气,大抵是刚从外头采药而归。

他定定地站着,眼底如鹤羽点过水面般地,露出一丝叹惋。而后向我走来,探掌用一叶草片覆上我那只完好的右眼。

一叶障目,如蒙黑夜。一息之间,万物皆寂。我呼吸一滞,只听见心脏在体内蓬勃地跳。声音鼓击双耳,我闭上眼,心中难得地静了下来。

空青子的声音自黑暗中翩然传来,“门口那棵歪脖子树上筑巢的鸟,尾羽是何等颜色?”

我一愣,即猜了个“青”字。

“非也,”他道,“本是黑羽。大漠上的星辰如何流转,启明在何方,又呈什么色?”

我思索着,勉强答:“晨时在东,暮时在西。”

空青子不置可否,再问:“神农谷的溪流折几道弯,分几道岔?”

“先生,我并未到过神农谷。”我无奈道。

眼前那片草叶卷着边落在地下,空青子的一袭白衣重新落入我视野之中。

“这世上万千浮尘,你才见过几分,便要舍去这一颗眼珠。”他撤步,“太不值。”

“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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