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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窗漏下一束束微光。

不?久后,有狱卒打扮的人打开牢房,进来给危怀风包扎处理伤口。危怀风坐在墙角,面色漠然,任由来人动作,全程一动不?动。

约莫黎明时,牢房外又传来脚步声,是狱卒领着另一人来了?。想是来的这?人太尊贵,狱卒开锁的动作认真轻缓,比先前不?知谨慎多少。

“陛下,请。”

待牢门打开后,那人步入牢室,狱卒很有眼力见地离开,牢房里外皆再无一个外人。

“伤都处理过?了??”静默一会儿后,木莎开口。

危怀风屈膝坐在墙角,眼皮耷拉着,一言不?语,年轻英俊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漠与倔强。木莎看着这?一张脸,试图寻找出?一些自己熟悉的痕迹,很快便发现这?张脸的五官并没有大改,变的,不?过?是气质与神色。

木莎声音放柔:“那支箭并非是我下令所射,格鲁事先并不?知你身?份,以?为你要破坏棺中遗物,情急之下,才发射此箭。他也是为尽忠,望你谅解。”

危怀风神色不?动。

木莎便又看向他,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如此漠然的反应。记得小时候,他是最?爱笑的,一天到晚咧着嘴角,要么大笑,要么坏笑,便是生气了?,唇角也要一勾,来一个少年老?成的冷笑。像这?样面色无波、一声不?吭的模样,实在是令人陌生。

木莎心?里发苦,偏以?一笑化解尴尬:“怎么一直不?说话,哑巴了??”

危怀风果然还是一言不?发,下颌绷着,搭在膝盖上的手节骨发白。

木莎说道:“为何要跑去那个地方,又是谁告诉你那儿藏有石棺的,你若不?肯回答,不?愿开口,恐怕就要一辈子待在这?儿了?。”

“是吗,”危怀风总算开口,声音沙哑,眉眼抬起来,“那危夫人的心?,可真是够狠的啊。”

第61章 真相 (一)

木莎站在牢房里, 听?见这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危夫人”,心?痛如锥,藏在面具里的双眼一瞬间被泪水洇红。

危怀风仰头看着她, 眼眦亦是通红的, 然?那双眼睛里并无一点泪, 充斥着的全是嘲讽与怨恨。

木莎自知他在怨什么、恨什么, 她不怪他, 她没有资格指摘他, 她只能竭力压下哭泣的冲动, 抬手揭开?戴在鼻梁上的银面具。面具底下的脸与十年前相比并无大改,最大的不同是,左侧脸颊上有一片烧伤的痕迹。

危怀风盯着这一张被火烧过的脸,直至这一刻, 眼里才盈满悲愤的泪,开?封的记忆像是从裂缝里挣出来?的手,再一次把他拽入十年前的那场巨变里。

冬夜漫长, 大雪覆压着整座死?气?沉沉的危宅,他独自一人,披麻戴孝地坐在屋里, 抱着双膝,把脸埋在黑暗中, 逼迫自己一点点吞下失去父亲的痛苦。屋外?突然?传来?惊叫声,有人在喊着“灵堂走水”,有人在喊着“夫人”,他仿佛被五雷轰顶, 发?疯似的跑去灵堂,看见烛天的烈火在黑夜里熊熊燃烧。

那片大火里, 不止有他战败身亡、停尸七日的父亲,还有他逐日憔悴、形销骨立的母亲。

他大概是真疯了?,像一只失控的豹子,发?狠地往灵堂里冲,用尽一切的力量呼唤着“阿娘”。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连母亲的手也握不到,可是无数的人冲上来?,拽着他,绑着他,不准他再靠近父亲、母亲一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究竟是如何把父亲、母亲一点点吞噬成灰烬的。

后来?,他又?开?始为母亲披麻戴孝,他以前嫌危家老宅太大太空,现在,那里更大更空,只剩下一个他了?。

二叔樊云兴与三叔林况为父亲、母亲料理完了?后事,来?看他时,挠他的头,说:“十一岁大的娃,不小了?,危家以后的重任,全压在你一人身上,你要振作起来?,有点你爹的模样!”

他坐在大火后的那片废墟前,也像今日一样,漠着脸,不肯说话。林况用折扇拍一拍樊云兴的手,数落他说:“十一岁大的娃也是娃,娃难受了?,你就让他哭一哭,莫要吓唬他!”

可是他也不哭,他就是整日地坐在那片废墟前,再后来?,崔越之走马上任,西陵城里风向大转,他连那个又?大又?空的家都没有了?。

崔越之公报私仇,指控父亲生前贪赃枉法、勾结外?贼,他从昔日的战神之子,变成了?任人宰割、受尽屈辱的丧家犬。官差冲进危宅来?抄家的那一天,他忍无可忍,在盛怒中失手杀死?了?一名官差,樊云兴、林况二人连夜把他送出城外?。

在逃离西陵城的那辆马车里,他凝望着在黑夜里一点点消失的城楼轮廓,泪水糊了?满脸。

那是父母去后,他第一次哭,第一次旁若无人地哽咽抽泣,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失去父母庇佑的无助与绝望,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他是真的没有了?家,变成一个孤儿?了?。

世人皆说,母亲是因为对父亲用情太深,所以才要自焚殉情。他也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来?接受这个理由,让被母亲抛弃的自己显得没有那么狼狈。

每年清明,以及父母的祭日,他会在香炉里点燃三炷香,祝他们?在那边白头偕老,要是可以,多生一两个弟弟妹妹也无妨。他在后来?的十年里,慢慢地接受母亲的抉择,接受自己成为孤儿?的事实。可是,又?在后来?的某一天里,他发?现自己挣扎着熬过来?的那十年,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恨吗?

危怀风想,他是该恨,必须要恨的。

可是,当那个在记忆里连着彩色霓虹一并坍塌的母亲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再是幻象,不再是梦境,而是切切实实的母亲时,他所有的恨都堵在了?胸口,梗在了?喉咙。

曙光从天窗外?照射进来?,光辉一束接着一束,落在阴暗的牢房里,危怀风眼眶蓄满热泪,仰高头看着面?前的女人,终究没能把那一声恨说出口。

“果然?还是猜出来?了?,”摘下面?具后,木莎微微一笑,语气?里是苦涩与自豪,“不愧是我儿?,很聪明啊。”

危怀风没法接这一句话,如果可以,他宁可自己猜不出来?。

“也是,墓室外?是蛊王与鬼蔓藤,墓室里是我用血喂养的墓灵蛊,若非是你,又?怎么能走到那儿?。”木莎仍是笑着,只是笑里多了?许多的惭怍与自嘲,她没有再看危怀风,垂着眼,与他解释,“石棺里装着的是你父亲出征前所穿的战甲,佩剑是皓月剑。襄王死?后,那一身战甲与宝剑被故人送回?危府,作为遗物,它们?本该代替你父亲与你相伴,是我出于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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