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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囚室中最后一抹亮光,凌晔靠墙坐在稻草堆上,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他浑身疲倦,却无法入睡,一直看着高处的铁窗外的漆黑天幕。
不知何时下起雨来,朔风将一只在窗口织网的蜘蛛吹得东倒西歪,它用一根丝吊住自己的身体,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凌晔仰着头,看着那蜘蛛一次次被从网上吹下,又歪斜着爬上去,往复数次,最终被一阵狂风吹得不知去向。
原来渺小如蜘蛛,也能不慌不忙地接受自己的宿命和生息。
他看得入神,没有发现囚室忽然亮起了灯,等反应过来,转头看去,却见雪若独自一人站着牢房外。
第232章 绝路
雪若裹着一件黑色的披风, 里面是千灯镇时常穿的旧衫子,挽着家常的发髻,与白日华丽宫装模样截然不同。
她眼睛微微红肿, 看上去很是憔悴。
凌晔呼吸一滞, 喉间涌起腥甜,被他生咽了下去。
狱卒开了牢门, 芸儿将一锭银子递过去,狱卒连声谢过,拿了银子跟芸儿一起退了下去。
囚室静得落针可闻,只剩下相隔咫尺的两个人。
“阿晔...”雪若轻声唤他,声音微颤。
“殿下, 好久不见。”凌晔吸了口气,抬头微笑, “抱歉,我这副模样有些不堪, 你不要太靠近,免得弄脏了你的衣裳。”
“你叫我殿下?如今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吗?”雪若自嘲地笑,反而往前走了好几步,凌晔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她蹲下身子,目光扫过他身上血迹斑斑的囚服, 拉起他垂落的双手, 隔着铁镣铐看到手腕间缠着厚厚的绷带, 依稀还有血水渗出来。
凌晔吃痛轻呼, 雪若忙松开手, 心如刀绞, 一时泪如雨下,喃喃道:“一定很疼吧...”
与他双手一起废去的, 是他十余年苦练而成的绝世剑术,还有那一手遒劲飘逸的好字。
凌晔摇头,轻声安慰道:“还好,不是很疼,你别难过了。”她抬起哭得泪痕交错的脸,让凌晔心中隐隐发痛。
他发现她刘海后面额头上的伤痕:“你额头上怎么受伤了?”
“摔了一跤,不碍事的。”雪若不以为意。
“都破皮了怎会不碍事,手脚和其它地方有没有伤到?”凌晔脱口而出,他很快意识到什么,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雪若心中微动,不觉抬头,泪眼迷离地注视着他,鼻子通红,“你还在意我是吗?既然在意我,为何要那样对我?阿晔,我做错了什么?”
“阿若...”凌晔偏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低声歉然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此话一出,雪若一直压抑的悲痛决堤而出,掩面痛哭。
“符凌晔,我知道你都想起来了,可是你好狠的心,就算我曾经欺瞒你对不起你。可我们已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竟然把我骗去烟云涧,还要跟我和...”
“和离”两个字她说不出口,控制不住呜呜地哭个不停。
凌晔顿时乱了方寸,他想安慰她却不知道如何从何说起,恳切道:“阿若,我从未怨过你,你也没有对不起我。当日送你去烟云涧并没有想骗你,今日到了这样的地步实属无奈,是我太自私了,我错了。”
“所以,你本来想与我在烟云涧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对吗?”雪若抬起泪眼,眸光清澈。
凌晔悲悯地看着她,默默点头,长叹了一声。
雪若转悲为喜,抹了抹脸,含泪笑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就知道你不会变心的,我只是想确认这一点。”
她说着抬起袖子擦拭他脸上的血迹,嗔怪道:“这回我就原谅你了,和离书已经被我烧掉了。你记住了,再也不可以做这样让我伤心的事情了。”
凌晔眼睫颤动,近距离地凝望她,她眼中有明显的血丝,脸上泪痕未干。
他胸中又酸涩又歉疚,“雪若,对不起,我连累了你....你不要管我,更不要试图救我。”
雪若静默了片刻,缓缓道:“我已经知道你和师父之间的故事了,你现在做这一切都为了救他,这我能理解。”
“你都知道了?”凌晔微诧,随即释然,“是子衿告诉你的吗?”
雪若点头,“可是我生气的是为什么你要瞒着我,难道就不能与你一起承担这一切吗?”
凌晔木然地摇头,眼神空茫,“不,你承担不了,我不愿意你面对这些。”
雪若两手扳过他脸,凝视着他,正色道:“我是你的妻子,无论生死祸福,我都会与你一道。”
凌晔心头滚烫,百味杂陈,无力道:“我已经没有路可走了,何苦连累你身陷泥淖?”
眼下北魏和夏州都要置他于死地,他的存在对两国的主政者都是莫大的威胁,他并非多么高尚之人,但若因他一人引得两国动荡不安,元裴和镇北三军始终被忌惮,跟随他的暗卫被清剿,那舍了他一人显然是最简单明了的方法。
更何况他已在窥灵镜中看到了自己的结局,这一次并没有任何不同,依旧以他的死告终,他希望雪若的余生像窥灵镜里展示的那样,清清白白,无忧无虞,富贵平安。
“为什么没路可走?你可以不承认他们指控的那些罪名,只要你咬死自己不是苏辰,谁也不能证明李申说的是事实!”雪若急切道,她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何要认下那些在斥候营的指控,“什么说你杀了二王兄,什么灭门案,都是无稽之谈!”
凌晔脸色骤然惨白,失神了片刻,才定定道:“雪若,李申他没有说错,那些....都是我做的!”
他的声音沉重而悲痛,闭上眼睛,仿佛触及到内心深处永远不想触碰的角落。
雪若呆了呆,脑子有点发懵,结巴道:“你....你在胡说什么...你做过什么...”
凌晔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当年在斥候营发生的很多事情你并不知情,你的二王兄..”他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光黯了下去:“确实是我杀的!”
雪若身体晃了晃,不觉坐倒在地上,她一手撑住地,眼中蓄着泪,不住地摇头,无法置信:“我不相信,你骗我!”
凌晔没有直视她的目光,低下头,沉痛道:“是清堂主下的任务,我独自去执行的,后来...才知道我杀的对象是夏州太子...”
雪若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二王兄待她从来亲厚,那次出巡前还抱着她,说给她带喜欢的蝴蝶糖人回来,她日日盼着二王兄回来,却盼来了他的死讯....
她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头痛苦不已,“你别说了,我的头要炸了。”
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