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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烧着熏炉。西平侯忧心地看他一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含宁,这是陛下,不可无礼。”
生父性子软弱,林晗早就习惯了。穆献琛像是看到了笑话,对他二人嘲道:“仔细一想,快有十年没见面。当初你一登基就把我贬出京,如今一看,你依旧没什么长进,还是一副小家子气。”
林晗并未搭理他,手上摆弄着银碗里的调羹,喝上一口山药枸杞粥,食不终味,淡如嚼蜡。
穆献琛脸上笑意更甚,扬眉道:“听传言说,你母亲是伶优出身。难怪你也这么上不得台面。小人得志,没想到天道轮回吧。”
林晗依旧不出声,垂着眼睛,望向躺在膝边的剑穗。
穆献琛本想激怒他,哪知林晗不上钩,便对西平侯道:“西平侯,你说,这伶优是不是下贱的营生?你可是王侯贵胄,千万擦亮眼睛,可别把不清不楚的野种带到宗谱里。”
穆恒升好似惊弓之鸟,战兢起身,朝着天子下跪:“臣惶恐!”
林晗终于出声:“穆献琛,你今天是来找事的?”
穆献琛愣了一瞬,猛然起身:“你放肆,以为还是当年吗,敢对我不敬?”
“你才是胆大包天!”林晗正襟危坐,眉间阴鸷,乍然涌现出凛然的气势,“你既无才干,又无德行,胆敢在我面前出言不逊。莫非觉得,穿了几天龙袍就能与我平起平坐?你方才的言行,哪点配得上一国之君?”
穆献琛被他惊得无言以对,往后退了半步,指着林晗恼道:“你,你居然敢——我警告你,你爹娘都在我手里,劝你安分守己,别生出非分之想,你要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林晗便慢条斯理地起身挽袖子。穆献琛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蹦三尺高:“你要做什么,休想耍什么阴谋诡计!穆秉恪,你敢胡来?”
林晗冷笑道:“蠢货,我想收拾你,压根不需要用计。”
穆献琛看他来势汹汹,刚绕着桌案跑了几步,便被林晗拽着袖子捉住,丢沙袋似的扔在地上。林晗顺势一脚踩上去,对吓得花容失色的婢女们叱道:“都给我出去!”
几个婢女慌不择路,一窝蜂地挤出屋子,西平侯脸色煞白,连忙劝道:“别,别这样……”
“你出去,”林晗把穆献琛双手擒住,迫使他跪着,“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
西平侯怔了半晌,失魂落魄地走出门去。穆献琛怒不可遏,张口骂道:“穆秉恪!自开国以来,你是头一个被大臣逼死在宫外的。被自家养的狗撕咬至死,简直是给列宗列祖丢脸。这也罢了,当我不知道你从前那些破事?说我无才,德不配位,你又有什么本事,难道是床上本事?”
林晗动了动唇角,铛的一声拔剑出鞘。
兵器的利响激得跪着的人打了个寒战,穆献琛怒道:“你想干什么,你还敢杀我不成?”
“我不杀你,给你长个记性。”林晗朝他膝弯踹了一脚,拍拍他的脸,像是在管教不听话的狗,“免得你下次见了我,不知道学乖。”
穆献琛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正想接着骂他,却被一条冰冷的铁鞭狠狠地抽在屁股上。
林晗听他哀嚎一声,更加使劲地挥着剑鞘,毫不留情地打下去,逼问道:“说,还敢不敢了!”
“你这混账东西!”穆献琛受了奇耻大辱,声嘶力竭地咆哮,“朕要诛你九族!”
林晗嘲笑道:“论辈分你要叫我一声表哥,诛九族?”
他摁着穆献琛痛打一顿,直打到他呜呜咽咽地求饶才作罢。穆献琛哭得双眼通红,脸上涕泪横流,林晗一停手,便又骂起来,句句踩着他的痛脚。林晗气得发笑,干脆把他衣服扒光,丢到窗外去,转身扬长而去。
隔着一道门,林晗合上剑鞘,脑子里一片昏沉。穆献琛被他关在屋里,叫骂声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他飞快地下楼,抬眼便撞上熟人。裴信在酒楼大堂里点了个座,正悠闲自得地品茶。
他今日穿着一身素白锦袍,襟前佩着一块红玉,色如丹砂。身旁的座位空着,却摆着一盏刚沏好的茶。
林晗在他身边落座,啪的一声,将沉重的铁剑拍在桌案上。
裴信看他一眼,幽幽叹道:“前几日读春秋,读到豫让三刺赵襄子,为其颇感惋惜。豫让的剑术高妙,假如他的心志再坚定一些,那么在第一次的时候,这个故事就完满了。”
林晗盯着他的眼睛:“豫让是义士,不是刺客。他为了报仇宁愿漆身吞炭,心志不可谓不坚。只是他知道,天下之事有可为而有不可为。”
他心如明镜,说到底,穆献琛不是他的仇人,两人还是血脉相连的亲戚。他没必要对他下手,给点教训就够了。
更重要的是,那人说的很对,林晗的爹娘都被人拿捏在手上。
裴信静静地端详着他,白皙的指节放下茶盏,微微一笑:“含宁变了。”
他饮了半口茶,温暖的清香灌入肺腑,总算平复些心绪:“叫个人上去,给他拿件衣服。”
“不急,”裴信再为他添了杯,道,“再等一会。”
林晗恍然大悟:“朝中有人找你麻烦,还是上面那位想打压你们家?”
显然,这狐狸是记仇了。
“含宁。”
裴信正斟酌着如何开口,门外忽然有人唤林晗的名字。林晗忙不迭站起身来,脸色有些惊慌,道:“你怎么来了?”
卫戈满面寒霜地走到二人跟前,扯出些笑意:“这么热闹,怎么不带上我?”
林晗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裴信倒笑吟吟地开口了:“来得正好。这奉陵翠螺是难得一见的好茶,往年都是我与含宁两个品茶说话,桓儿来了,确是热闹些。”
卫戈扫了林晗一眼,冷笑道:“往年?不怕我搅了你们叙旧的兴致?”
第79章 吵什么吵
听完这句话,林晗莫名有些心虚,忙道:“胡说什么,我不过是路过映辉楼,记得这地方的冬日宴好吃。离京许久,想尝尝以前的滋味。”
卫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林晗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耷拉着眉:“我就想吃个饭,你凶什么凶。”
卫戈闻言轻叹一声,在他身旁落座,看向另一侧的裴信。
“现在有我陪着他,丞相日理万机,想必抽不开身,还是先行回去吧。”
裴信淡淡道:“事务有轻重缓急之分,我心中自有计量,就不劳桓儿操心。”
卫戈嗤笑一声,嗓音有些阴沉:“丞相,国家大事耽误不得。”
“无碍。”裴信笑意不达眼底,眸中的光好似浮冰,“相比之下,今日陪着含宁更加重要。”
林晗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唤来僮仆:“这会能做冬日宴么,先把火炉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