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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瞧,是个眼生的小厮,捧着菜牌杯碟,身形倒是高大,可惜腿脚不灵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这小厮不仅是个跛子,双手也不利索,热辣辣的天里戴了双毛皮手套,端碗送碟时抖抖索索,差点洒了汤水。

林晗盯了他半晌。这人干活磨蹭至极,摆两三件杯盘,像是要他码一桌席面,始终谨小慎微地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怕什么,”他终于忍不住,责问道,“我长得像老虎,要把你吃了?”

第153章 你敢

韩炼突然插嘴:“将军消消气。”

碗筷杯碟叮当清响,那人身子一歪,不小心抖落出两只勺子。林晗皱了皱眉头,吩咐道:“你放着,下去吧。”

这伙计却像听不懂他的话,一意孤行,跪在坐榻前摆盘。林晗冷眼瞧着,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个遍,觉得平平无奇。

凉州城里有众多胡人,有些待得不久的,不会说官话,也听不懂,实乃常事。康姑娘是达戎女子,她这里向来聚集着不少异族面孔。林晗思忖片刻,回想起当年在弘文馆学过的达戎话,便有些生疏地开口,让他抬起头。

那人一听,果然有反应,慢吞吞抬起脑袋。褐眼红发,五官深邃,确是达戎人的长相,却蒙着股灰扑扑的阴霾,不大起眼。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静默。小厮盯了他许久,带着浓重的胡腔开口:“有何吩咐?”

林晗的达戎语丢了许多年,如今只是半吊子,能问人家一两句简单的,自己却听不明白,便只能挥挥手,佯装无事,让他赶紧退下。

小厮没说话,又花了些功夫放下茶水,一瘸一拐地转身下楼。

今天酒肆生意实在太好,等到天色渐暗,康姑娘仍忙得不可开交,一时半会上不了菜。这段时日以来,林晗少有闲适的时候,光是坐着喝茶,听楼下吆五喝六地打双陆,便已经心满意足。

楼堂里飘荡着胡弦筚篥,莹莹灯火之中,美酒和食物的香气勾人心魂。人间烟火,众生百态,自是醉人。

小楼间灯火摇晃,不过片刻,便又有人擎着光上楼。林晗晃眼一瞧,还是刚才那家伙,磨磨蹭蹭地送酒菜来了。

他不由得心中别扭,拉了拉韩炼衣袖,低声道:“现在干跑堂的,连手脚都不灵便了。”

韩炼只是干笑。林晗奇怪地瞅他一眼,把手撒开,对那走近的小厮道:“你放着吧,别把酒洒了。”

这人气定神闲,全当耳旁风,自顾自做事。林晗两眼一闭,记起他不懂官话,便亲自起身拿菜,他却不给,两人大眼瞪小眼,面对面僵持不下。

林晗朝他比了个手势,让他下去。小厮看懂了,便松开手,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倒茶。

林晗心里暗骂,这笨手笨脚的,怎还粘上他了,甚是讨厌。一旁的韩炼杵够了,忽然开窍,夺过小厮手里的砂壶,小心翼翼地倒满几个杯子。

“将军累了一路,这两天总算能休息,”韩炼笑道,“喝些茶水。”

林晗横他一眼,叹道:“休息什么,事情还没办完。”

韩炼轻声劝慰:“有些事不急于一时,等世子回来也不迟。”

林晗饮了口茶水,此刻空闲下来,回想起那晚卫戈给他下药,便是一肚子气,手上力道一重,磕得茶杯砰砰响。

“他还有脸回来,”林晗火冒三丈,咬牙切齿道,“亏我那么相信他,他却把我当傻子,往酒里搁东西。”

两人不知在床上滚了多少回,原以为彼此都知根知底,哪会想到,卫戈表面上应了他的话,容他跟着自己,背地里却还是打定主意骗他。

林晗握着酒杯郁郁寡欢。他真的不知道,在这世上,还有没有能让他一心一意信任的人。

“口口声声应了我,心里却不愿意我跟着他。他要是心烦,直说就是,我也不是那等不知趣的人,非要缠着他。做什么给我下药……”

他喝了几杯酒,胡思乱忖一遭,心中越发烦乱,也不知是说给韩炼,还是讲给自己听。

“姑母当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吧。少年人一时兴起,两头热,他跟我玩了这么多次,或许是尝够了。我也看得开,要走就走,不挡他锦绣前程。”

韩炼听得焦头烂额,弱着声道:“将军喝多了。”

林晗酒量本就不好,加上长途跋涉,身心俱疲,才饮了几杯,便醺醺然了。二楼的窗户完全暗了,霞光换成了星光,顺着木头窗棂,泉眼似的涌进来。

“是有些醉,”他抬眼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来,“都这个时辰了,坊门早关了。今晚咱们回不去,就宿在这吧。”

韩炼扶了扶他,道:“将军在这等着,属下去找店家。”

林晗点点头,依言坐下,一桌子菜没怎么动,全被他搁到一旁,腾出块空地,趴着睡觉。韩炼去了片刻,很快便拿着蜡烛回来,把人叫起来,要带他到房中休息去。

“那位姑娘说今次没抽出空,招待不周,免了住宿钱,”韩炼道,“将军可要些醒酒的汤?凉州葡萄酒后劲十足,明日怕是会遭罪。”

林晗晃了晃脑袋,鼻息突然变得滚烫,断续道:“不用……睡一觉就好。”

这酒确实足劲,他此时已经有些神志恍惚,昏昏欲睡了。韩炼长叹了声,搭着他的手,慎重地把人搀着,让那小厮举灯走在前头,送他回房醒酒。

林晗脸颊通红,浑身像是要烧起来,暗暗计算着时日。前不久在受降城毒发了一回,怎么间隔的时间越发短了,这才不到十天,又来了。

酒肆后头开辟了一处院子,专门供给留宿的旅客。林晗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子,便像摊烂泥似的栽倒在床上,神思浮沉不定。

韩炼蓦地唤了他一声,说要去打些热水,便关上房门离去。林晗无力地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自己发出声了没,在床上滚了一圈,仰面躺着,身体越发燥热。

他脑中一片混沌,沉重地吁喘两声,呼出的气息滚烫,几乎能把口鼻燎成焦灰,强忍片刻,再耐不住酒性药力,懒懒地挪动手臂,半撑着上身,开始动手解毒。

轻拢慢捻,始终不成功,反倒火上浇油,助纣为虐。神思混乱之间,他紧咬着下唇,俄而低喘两声,便又怨恨起了卫戈。

都是跟他混得久了,他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光是学一般男子那样解决,是决计不够的,一入床帐,倒真和妇人没差别,念着被人搂抱疼爱的滋味。

林晗越想越难受,床笫之事,若不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没兴致强要,简直比上刑还难捱。他拉起衣衫,掩住身躯,浑浑噩噩地倒在枕头上,盯着红纱帐出神,不管身上毒性浪潮似的一波高过一波,无心再动。

昏沉之中,酒力发散,渐渐没过了药效,他便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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