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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今日也是如此了。

然而看着满案珍馐,一双孤伶伶的筷子,怀枳心头那股烦躁之气忽而再次冒出,沿着喉咙横冲直撞,令他不得不咬住了牙。

——“请您即刻回常华殿,看看齐王正在交接些什么人……”

已经数个时辰过去了。

阿桢纵是真的背着他见了什么人,此时此刻,也该已经掩饰好了吧?

“陛下,”久安觑着皇帝脸色,偷想了想,自以为聪明地提议,“不然,奴婢去唤齐王过来,陪陛下一起用膳……”

“不。”皇帝却道,“朕亲去找他。”

话音未落,他已径自抬步,上楼,往那新建成的复道走去。初时脚步还稳重,渐而越来越快,穿过紫藤花阴,穿过沙沙作响的春天的长廊,好像一意要匆忙地甩下身后追逐的鬼影。

复道折了两折,他一眼便看见弟弟着一身纤白无尘的长衣,正伫立在尽头等他。

他隔着紫色的日光望了半晌,认出那长衣原来是他自己的里衣,丝缎纤薄,几乎能看见肌肤,而腰间的那一条红绳也若隐若现地招摇。怀枳的眼神飘忽暗了下来,又往前一步。

怀桢便天真地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还仰起头笑问他:“这件衣裳,送我好不好?”

怀枳的喉咙一滚,声音却是冷的:“你就穿成这样见客?”

怀桢“啊”了一声,笑着掩嘴:“他们见我,我恨不得都隔着帘子才好。”

“那么,”怀枳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他做作又烂漫的表情,“你今日见了谁?”

*

怀桢微微睁了眼,又笑。太阳是紫色的,他的笑容却像白色的月光。他们是亲兄弟,但似乎从未有人说过他们相像。或者即算眼睛、鼻子、嘴唇有肖似处,两人的神态也总有千差万别。

阿桢,他的阿桢,总是这样骄矜轻慢,却又清澈可喜。他说一切撩拨的话,做一切越界的事,都好像没有任何负担,心地敞亮亮地卖着可怜。阿桢拉住了他的手,撒娇似地道:“正要同你说的。柳晏、方桓来找我呢,自从隐太子倒台,他们惴惴不安,如丧家犬也似。”

怀枳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原来如此。原来是柳晏、方桓。只有家族荫蔽的宵小之徒,何足道哉?偏冯衷还像献宝似地来挑拨离间。

他轻声道:“柳学锦、方尚庭,还在公卿位上,我都没有动过。”

怀桢道:“但你也不信他们吧。”

怀枳道:“你还要替他们说情?”

“怎么可能!”怀桢冤叫,旋即又狡黠一笑,表情转换,令怀枳目不暇接,“不过,我没放过这个机会,还狠敲了他们一笔。我看匈奴犯边,战事紧张,想必缺钱的地方多有,于是让他们各拿出黄金五百镒缴上少府,他们都忙不迭地应了,哈哈!”

怀桢侃侃而谈,怀枳的心上如有流水徐徐淌过,逐渐浸润了所有黑暗的缝隙。他反扣住弟弟的手,牵着他走入常华殿。花厅里已摆上晚膳,羽人灯也挪来此处,映得厅上藤影花风都似在流动,一张宽大的红木嵌金长案,菜式比承明殿略少,但却有两双筷子。

怀枳拉着怀桢坐下,怀桢又不安分地挤到他怀里,惹他终于笑了一下。

怀桢吃着东西还在说话:“我想啊,待他们的黄金充公,你再将少府内帑送给大司农,多好,天下都要说你仁德!百姓的税负减轻,内郡也可以安生一些,或许魏郡的叛乱很快就能平定……然后,就能将张将军调去匈奴,支援陆卫尉……”

“阿桢真了不起,”怀枳笑着,给他抹去嘴边的饭粒,“还能想出这一招借花献佛,拆东补西。”

怀桢便骄傲地一哼哼。

他的弟弟,他骄矜轻慢、又清澈可喜的弟弟,根本不知道他心里有多少阴暗,却总能像一盏灯似地照亮他。自己先前怎么会怀疑他?不惟是冯衷可恨,自己也可恨。

他身后肩着黑暗,但光明总是让他向往。也许他曾经用错了方法,寻错了路径,也许他终究不是个好哥哥了。但他所向往的,却还在包容着他。

他抱着怀桢,轻道:“我今日在朝上都说了,阿桢。我要与你共治天下。”

怀桢转过头看他。片刻,忽而一笑:“好啊。”

阿桢坦然地接受了。

怀枳便想,阿桢真是他的瑰宝。

第75章 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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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枳去沐浴了。

怀桢披上外袍,在花厅中转了两圈,忽而一抬脚,将那满是残羹冷炙的御案踢翻。羽人灯滚落下来,火星子扑上他衣袂,耀出光芒的一瞬就已化灰委顿,他踩上满地的灰烬。又急促地喊:“立德!”

立德应声而入,见厅中狼藉,惊道:“殿下?”

怀桢冷道:“那个小黄门,死了?”

立德一凛,“是,皇上赐他死了。”

怀桢闭了闭眼。“赐死也好,省得我动手。”

立德看着怀桢那副苍白模样,只觉后背缓慢爬下冷汗。他只能将自己听来的传闻复述一遍:“皇上看见那翠鸟酒盅,便认定是冯家的贿赂……说来也巧,柳太傅送的女人正好撞上圣心不悦……不过殿下也可安心了,皇上从此与您共治天下,再没有闲杂人等敢来乱嚼舌根……”

“——共治天下。”怀桢突兀地笑了一下。

这话听起来是多么动人啊。梁怀枳,权欲熏心的梁怀枳,竟也愿意将权力对半分给他。这几乎就是梁怀枳所能给出的最动人的海誓山盟。

可是他们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就连这“共治天下”的话,怀桢都早已听过许多遍了。就如同梁怀枳所有的承诺、所有的恩宠、所有声称的爱和珍惜。

都早已不稀奇了。

“柳晏他们出宫后,去了何处,可有回禀?”怀桢又问。

明知厅中没有旁人,但立德还是左右看了看,才凑上前,小声道:“是,他们似乎是听了殿下的话,雇了一辆马车,偷偷摸摸往长安城郊去了。奴婢按您和方娘子的意思,让捡到孩子的农家端等着他们……可是,殿下,”他有些难受,“那真的是太子……隐太子的遗孤吗?”

火色幽微。

白日里,斜阳下,一朵朵温柔婉约的花,在夜中看去,却如幢幢鬼影,将怀桢的脸都割成无数明的暗的碎片。

“真的,假的,有什么要紧?”他仿佛是笑了,但那笑容也被光影扑朔割裂,一半天真,一边恶劣,“他们信了,不就行了?”

*

这一晚,怀桢照常与哥哥在常华殿寝殿的大床上歇息。

然而在哥哥温暖的怀抱中,他却做了个梦。

梦里是极不安定的晃动,像在马背上颠簸,刀光剑影,尸山血海,半空中浮起一轮血色的月亮。

“殿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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