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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鹿》作者:今天也没座儿
文案:
有人就是不想做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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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仙太苦,不如翘班。
第一章 何必西天万里遥
我朋友赵茂芸是个很有些想法的人,同时也是个和尚。他常常是一边跟我说他的想法,一边吃肉,然后再把手上的油抹上头。我时常被他光芒万丈的脑袋晃得眼晕。
赵茂芸:非也非也,非是小僧的头亮,而是你的灯亮。且挑去一盏。
我摆摆手,“我家大业大,有的是洋蜡。”
我们时常会讨论一点人生问题——包括但不仅限于菜价、肉价,城里的哪个姑娘更好看,他们上山的蚊子为什么那么凶恶,如何捕鼠,如何驯养野猫。
最后都会绕到一个苦字上来。
赵茂芸就说,你觉得人死了就不苦吗?更苦。每天做早课,采集鲜花,供养十万诸佛。欸你说他们哪儿来的那么多花?十万佛祖是不是也存在一些争抢?
“这我还真不知道,毕竟我也不太熟,等回头我扫听扫听。”
赵茂芸一抹大襟儿:等你消息了。
我说你与其等我消息,倒不如自己修修。
升仙苦,不升仙。
当年也这样觉得?
当年也这样觉得。
赵茂芸咧嘴,你又套我话。
“地仙之祖的白鹿道童,如今却做了和尚。只怕镇元大仙是要气出个好歹。”
赵茂芸先是警醒,但这却很短暂,很快地,他就又沉浸回了醉态里。
他醉起来,眼里有光。清俊的一杆瘦骨曳着僧袍,一截儿白皙的脖颈上托着红扑扑的脸。
他时常醉成一头白鹿,用角顶着我的腰,催促我出门去,出门去看满天的星斗。他也会撒欢儿地狂奔,绕着我家一跑就是半宿,跑得我满脑袋都是它哒哒的蹄声。
等他醒了,就又是赵茂芸,和尚赵茂芸。
那天之后他很久没来。
春雨一场接着一场地下,我时常睡在潮湿的梦境里。雾气蒙蒙,而我莫名其妙地,在找一株狗尾草。
我曾经是一个算命的先生。
我掏出罗盘,罗盘飞速转动,不分南北西东。
我扔了罗盘,却听不见它落地的声音。
坐在这片茫茫的大雾里,我想到底在哪儿才能找到那棵草。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为什么要找。只是找,一直找,累了就坐一坐,醒了就再找。
梦里我想,是不是我家漏水了。
不像啊。
梦里我见到我家邻居赵叔黎赵大人,赵大人弯着腰,在围一条围巾,他围好了,直起身来跟我说了声早。
我说赵大人您怎么不坐轿子?
赵大人说这是早起去加班,现在生活负担加重了,生活成本飞涨,听说南方还有水灾——他说到这儿,停了一下,冲我走过来,掏出一些钱给我,对我说:还请掌柜的今天去早市买菜的时候,顺便给我捎点,到了我家,交给门房即可。我推说哪用得了这么多,他说收着吧收着吧,您还得买草不是。
说完他就消失了。
我拿着钱,环顾四周,依旧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
一滴水滴到我脑门上,我醒过来。
推开窗户,并没有下雾。
我和赵大人的门房讨论了我这个梦,老头说,或许这个梦,象征着你孤独的生活,无边无际,就像是大雾。一个劲儿地找草呢,是告诉你,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必须带点绿。
我也认认真真:是这样吗?
老赵说:我们家老爷之前也经常做这样的梦,后来有了小汤少爷陪他,他就好多了。老奴觉得你还是得找个人陪你,红花也需绿叶配啊对不对?欸你怎么称呼?这么多年了只知道你叫生子,这不是大名吧?
我放下菜,笑着看老门房,“就是大名,我们乡下,贱名好养活。”
“这就走了?”
“走了,早点回家,争取杀死寂寞。”
门房一拱手:祝掌柜的马到成功。
我家有个跑堂的,能说会道,他在那边擦桌子,我装作非常随意地问他,欸你觉得,寂寞如何才能破解?
跑堂的能说会道,但对敷衍我这个事,却向来兴趣缺缺。
“寂寞啊,寂寞有三策,下策是酒,中策是肉,上策是酒肉。我听闻四清山上就有一位酒肉,酒肉和尚。”
我想了想,转身从架子上取了一坛酒。
好茶发梦,好酒也是。草堂春睡,未失风雅。
懒觉这个东西,只要在醒来的时候伸个腰,说一句,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格调一下子就上来了。
虽然上来得有生硬。
好茶发好梦,好酒的梦,总是刀光剑影,让人厌烦。
我梦见黑云压顶,我在森林里奔跑,被树叶划得满脸都是露水,又踩了两脚的泥。
我一个猛子想醒过来,毕竟这梦太丧了,为什么我总做这种非常脏的梦?不是封建迷信意义上的脏,而是让人心里不痛快——我想见阳光,我想看云,我想吃火烧,我想念我的厨子老李。
但是我还得跑。
跑着跑着,碰见一个男的,他骑一头豹子,头上有一团黑气。那豹子龇牙咧嘴,倒不是凶恶,只是让我觉得可能是这个男的太沉了,压得豹子难受。
他骑着豹子一个猛窜,到我的跟前,大喝一声:“道友请留步。”
我心想留你妈个头,我还得跑步呢。
于是绕过他,继续跑。
跑着跑着我发现不对了,再跑两步,面前还是这个人。
他一捻长长的两绺胡子,“我都说了,道友请留步。”
我气喘吁吁,用手支着大腿,“有话你说,你直说。”
他听我这样讲,忽然眉间一动,“真的?”
“真的。快说。”
他从豹子上下来,走到我面前,用手在我面前晃晃,“当真不记得?”
“记得什么?”
“我有今日,也算是因果好报。那日偷吃你半块斋饼,得了造化,心气渐高。若当初没你,我今日或许仍是山中穿林打叶的一只矫兽。”
“那倒是怪我了?你偷东西,还要怪我没看好?”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只求你改日登临仙师座下,还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大风连人带豹都卷上了天。
我看着他飞起来,似乎还在大喊,我努力想听清,却如何也听不见后面的话。
大风并没有吹走乌云,而我也放弃了奔跑,坐在松软的地上,等着这个梦的醒来。
“回首我这一生,都是很务实的。”
赵茂芸终于又来了,这次倒是我说得多一点。
“你就看我这个名字,就是很务实的名字。”
赵茂芸斜倚在柜旁,抱着肩膀,歪着脑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