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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坐头顶灯牌有红心的出租车,我喜欢那些心,和我碎掉的那颗长得很像,我只要凑近了它,再蹭一蹭,总能再次感受到炙热的心跳,整只猫又活过来一次。

当猫的好处就是坐出租不用付钱,只要坐在车顶,总能搭到想去的地方,只是得抓稳了。

已经临近下午,男人一口饭都没吃,一口水也没喝,抱着我从出租车上下来。

我抬头一看,老地方。

伏见稻荷神社。

这个地方我来过千百回,总之几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每次来都是来找东西的,这么多年,具体找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

偏执的猫总会执着到最后,执着的依托品已经不重要了,我紧紧抓住的不过是执着本身。

所以我要找的东西也不再让我囿于原地,每一次来这里,我总是从千户鸟居的山脚慢慢拾级而上,走到山顶,看一看绛色彩霞和漫天云雾,和缓缓游动其间的橘红落日。

夕阳翻滚起来,将沸未沸的时候我总会下山,在天黑之前。

可今天不同,我见惯了鸟居的景色,窝在男人的怀里睡了个好觉,一直到黄昏时分才醒来。

落霞缤纷,太阳的头顶快与地平线持平了,男人却还不愿走下稻荷山。

他在仔仔细细地,从一个鸟居到另一个鸟居,看着上面黑色斑驳的油漆字。

鸟居密密麻麻,稍微看上几个就要眼花,男人却像魔怔了一般,目光如烈火,快要把鸟居烧穿。

“别找了,找不到的。”我对他说。

他第一次像听懂了我说的话,一只手安抚着我的脊骨,一边喃喃地梦吟,“找得到的,猫,找得到,找到了我们就不会分手。他说的,我一向相信他。”

“猫,我找到了,他就会回来,对不对?”

真难以想象这个满脸皱纹纵横的老男人是他,60岁的人也不过这个样子,他像是呼吸间老了二十多岁,明明上山前还那么意气风发。

我没有回应他的痴语,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

男人却不肯还我一个清静。

“猫,这是我们到的第二站。”

“我对他说,旅行结束我就要结婚了,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我们应该在机场道别。”

“可他不记仇,我恨他不记仇。他拉着我,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大的力气,他拉着我从清水寺奔下山,我们像两个亡命之徒。”

“糟糕的浪漫,对不对?”

“他拉着我,那时候有一瞬间,不,有无数个迈步狂奔的瞬间,我们是在私奔的,你相信吗?我们确实是在私奔的。”

“可梦总是要醒,在没有力气之前,我们的私奔结束了,一鼓作气跑到了这里,他说,鸟居上那么多汉字!这么高一座稻荷山,我总能找到我们两个的名字吧?”

“我恨他这么幼稚,恨他不谙世事,所以我不耐烦了,我吼他,我说你能不能别闹了!找我们的名字干什么?你一天天脑子都想的什么东西?”

“猫,你真应该看看,看看他脸上的表情,那是我活过这辈子,见过最可爱的神态。”

像是想到了什么,男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把我抱得死紧,我疼得给了他一爪子。

“他没在乎我的呵斥,他没有哭的,我分明看见他没有哭的,他笑着抹脸,一边抹一边说。”

“找我们的名字啊,如果能找到我们名字里的每一个字,就证明我们可以不用分手了。”男人模仿着天真憨气的语调,整个人违和且怪异,眼神里有一种颠,让人看了极不舒服。

“真傻,太傻了,我的小猫,他天真得像个孩子。”

说这样的蠢货是猫,那简直是辱猫!我气极了,照着男人的手臂就是一大口。他疼得一缩,随手揩掉血水,“他总是有一些异想天开又牵强无比的想法,我每次都纵着他,包括那次。”

“他那时候就像个不服输的败者,从第一座鸟居找到最后一座,到达山顶的时候,我们的名字却还是没有补全。”

“猫,你说,偌大的稻荷山,千座万座鸟居,数不清的汉字笔画,为什么就容不下两个人?”

“猫,他那时候对我说,他是人上人,可是和我在一起才算活在烟火人间。”

“二十几岁太年轻啊,我还笑他一身的书生酸气。现在老都老了,反而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可惜啊,太晚了。”

“太晚了。”

“为了我的所谓自尊,为了他的所谓解脱,我真是自私。”

“那天傍晚,稻荷山顶燃起火来,烧得人眼前都是血红的,他趴在我的肩头,哭得不成人形。”

“时至今日,猫,我都没忘记人的眼睛里塌了一块是什么样子。”

“猫,他被烧成了灰烬,从那天起,就散在稻荷山了。”

“后来我捐了很多鸟居,我在很多神社都捐了鸟居,上面都写满了我们的名字,可我从没回过稻荷山。”

黄粱梦醒,男人终于结束了他的胡言乱语,抱着我第二次下山,强撑开一条细缝,我看见稻荷山顶没有熄灭的点点星火,害怕它们烧到我洁白无瑕的长毛,我又连忙闭上了眼睛。

八月份惯常是烟花祭的时节,男人竟然没有免俗,在天黑之后带着我来到了最热闹的地方。

人山人海,夜市繁杂,各个小摊上金黄的灯光把整条街照得亮如白昼。

“猫,今天是烟花祭的日子,我们那次来晚了,早就过了时间,他遗憾了一路。”

“后来,他独自一个人来了,在我们分手以后,不知道那次他看到了没有。”

说不定早就看腻了,我没有理他,看着摊子上的鲷鱼烧流口水。

“猫,他们开始放烟花了。”

少女的惊呼、空气的爆裂和他的轻言细语穿过茫茫人海一同向我袭来,一瞬间华光漫天,流星璀璨,天际尽收眼底。

时光流转,周围的时空扭曲变形,男人的脸是毕加索的画像,每一个色块都偏离轨道,我被吸进了五光十色的万花筒里。

“第二次一个人来京都,他就着啤酒,吞下了一整瓶帕罗西汀。”

“怎么还来得及,当我得到这个消息,他们怎么会让我得到这个消息,五年了,才肯告诉我他葬在哪里。”男人说得颠三倒四,我怀疑他才是那个该吃帕罗西汀的。

“我怎么就,怎么就这么残忍,他明明在我被他父亲关了一个月后就生病了,我早该看出来他的精神不同以往的。却还答应他一起来京都,那时候我以为这是对他父亲的报复,是对他的施舍。”

无边黑夜被撕开,接连不断地炸开星光繁花,声音大得铺天盖地。

“哪怕是任何一个理由,都比结婚好,我却选择了最烂的那个。”

“十年了,那个棕色啤酒瓶底的每一个皱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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