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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取出半部残稿来检视,看到其中母子夫妻一片合乐处,不由想起守岁的时候,王夫人对宝玉的拳拳珍爱之情。
黛玉想到眼热处,对着窗外一片茫茫白雪,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妈......”
叫完便岑然泪下。
她的母亲,早就葬于千里之外的白雪下。
白雪可替慈母,抚慰客居孤女?
可是母亲的手,是热的。迎面吹来的雪,却是冷的。
黛玉念及此,想到平生身世,家里七个人,六座坟。她顿时灰心一片,对着那半部刻意给了好结局,以纾前文女儿悲苦的稿子,叹道:“世人都爱大团圆。我却何苦学世人?我这样一个人,还学人家作什么‘团圆’不‘团圆’?”
故而取笔,赌气把那些刻意团圆之处都删去,只照林若山札记里,以及平时见闻的悲苦,一一照实写来。因满怀萧索悲凉,笔下更添十分使人落泪之处。
写到最后,放声大哭,藏罢稿子,才慢慢拭泪,累的睡去了。紫鹃此后进来关窗添火铺被不提。
这一写,后面再看,竟然比原来大团圆的结局要高妙数倍不止,此时亦不必提。
到了元宵,元妃省亲。府里府外,轰然而出,十里光艳。大观园一片琉璃世界,火树银花。其中富贵风流之处,难以描白。
真正是“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
侯门公府,自热闹不提。
黛玉因那日病中写稿痛哭,损了精神,一连七八日,都没什么起来的意思。只是宫闱之威严难挨,少不得去见过这位乳名元春的旧日贾家大小姐,今日妃子。
不过后来的元妃命宝玉、众姊妹题诗之事,就实在撑不下去了,只得告病回房。连带元妃都叹了一声:“可怜黛玉体弱。”
因一向秀出众人的薛林二人,少了一位,倒是宝钗独秀了。
要说这位大姐姐到来,对黛玉最大的影响,暂时来看,无非是此后不久,命众姊妹并宝玉,一齐搬进了大观园去。
黛玉因爱潇湘馆中竹林曲折,栏杆隐其中,就选中了潇湘馆。宝玉选中怡红院,宝钗住了蘅芜苑。其余姊妹自有去处不提。
黛玉到了潇湘馆,虽然和宝玉离得远了,走动不比从前方便。但是胜在空间宽绰,环境清幽,做什么都自由,行动间也不必虑及扰了外祖母,竟然更觉顺心。就暂且安心养病修身。
这天,黛玉焚香沐浴,弹了一会琴,就以累了为理由,辞走了宝玉。取出《金龟梦》残稿审阅。
先是看人物章法,就联想到平生遭际,难免哭了一阵,才冷静下来,去除那些情绪,只以作文者的身份检视。这才惊觉赌气改动之后,虽然悲意过甚,然则高妙之处,胜过之前不少。
黛玉便取了几部西洋书出来,看那些悲剧,暗自忖道:西洋人自古喜欢发这些悲音惨剧,虽然叔叔札记说什么希腊罗马开始,就有这惯例。我却总觉得不如中国的大团圆。现在一看,却的确有道理。残月倒比满月多惊心之美。夏日“接天连叶”虽然明艳,残荷枯叶也有别样洞天。
正想到此处,便听雪雁慌慌忙忙跑进来,喊:“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雪雁喘了一口气,才道:“琏二奶奶持刀闯进园来,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就要杀人呢!”
黛玉惊得站了起来,忙问详情。
雪雁苦着脸道:“刚才,先是宝二爷人事不知,满嘴胡话。府里正急得一团乱。然后我过来报姑娘的时候,就见琏二奶奶手持一把明晃晃钢刀闯进园来,吓得大伙都躲呢!”
黛玉听到宝玉人事不知,已经焦急如焚,就要往怡红院去。不料到到门口往外一看,果然正见凤姐凶神恶煞,换了个人似的,举着把滴血的刀,到处喊打喊杀呢!
第13章 十三
幸而有胆量的婆娘们拦腰拦住了凤姐,夺了钢刀,这才把她送到榻上躺着去了。
只是宝玉和凤姐就这样并排放到了一块,他姊弟俩个,发着高热,火炭一样,嘴里糊里糊涂,人事不知。
府里府外,男男女女,忙做一团。
三教九流,医巫佛道,无有不请;亲戚世交,少有不问。
只是都不见成效。
急得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等寸地不离,只围着干哭。
黛玉和众姊妹守在外间,不由焦急如焚,想到宝玉平时好处,低头就掉眼泪。
到第四日的时候,宝玉和凤姐躺在床上,已经是出气的多,进气的少了,府里的人都说就要不中用了,连后事都备下了。
这天晌午,阖府就听到一声佛号,一声道号,一僧一道飘然而来。
僧是癞头,道是跛足。
这两人先是被贾政迎到了宝玉房中,一阵兵荒马乱,捏着那块通灵宝玉嘀嘀咕咕一阵,才走了。
临走的时候,到外间,原不该见女眷,概因这一僧一道来的急,黛玉又常常守在外间等消息,就撞上了。
癞头和尚见到黛玉,长笑一声,说:“善哉,善哉,文曲终须定,命途岂有更?”
黛玉见是外男,就要避开。听他混说什么,就躲到紫鹃身后去了。
和尚也不多说,笑眯眯地,就和道士一起飘然而去,不知所踪。
贾政在后边一叠声地挽留,也终究追寻不上。
黛玉倒是莫名其妙。只看宝玉和凤姐,的确是慢慢醒转过来了。她也高兴,不由自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倒被宝钗取笑,说她是见了和尚才念佛。
此后没有什么大事。
不过,这年夏天,府里来了一个暂住的小姐,姓袁,唤作渡儿。
袁渡儿是贾政在外认识的一位官员朋友的独女。
那官员因为人清高正直,得罪了不知多少人,犯了事,被贬官边疆,结果中途病死。
这官员家族人丁廖落,只有一个病妻,一个独女,并几个老仆。
他病妻受此打击,不久也撒手人寰,只留下年将十五的孤女渡儿茫然度日。
而渡儿虽然早就定下了亲。只是亲家早年搬去了浙南,天南海北,难通音讯。
就算想去投奔,一则渡儿家中贫寒,又体弱,难以作行。二则就算是世道太平,孤女与老仆,怎做千里行?
故而眼巴巴通过驿站送了信去浙南之后,镇日不过苦熬,期望亲家派人来。
贾政一向敬服这个朋友,又曾经为官的时候受过人家恩惠。只不过当初贾政畏惧袁官人得罪的人多,未敢帮到这位朋友。
现下看风波渡过,渡儿又无人照料,与家中老仆勉力支撑,也总难免受人欺侮。贾政忖度之后,就将渡儿接到贾府,说是世交之女,在府里住一段时日,又另外打发人去浙南寻觅递信。
好不容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