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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池,懒得再多嘴,窸窸窣窣地埋头剥栗子。

“这炒栗哪里来的?”她问。

“啊?”花信抬起额,眼望窗外,“我下晌打发良恭上街去买的。”

妙真慢慢把脑袋枕在窗上,“你说他这个人,又不好吃,怎么知道这么些好吃的呢?”

“他是市井里的人嘛,自然晓得哪里去搜罗。”

穷街陋市,妙真一向只是经过,从未融入过。也零星听过那些喧嚷的吆喝与吵闹,隔着车轿的帘子,只感到烦躁与嘈杂。那乌烟瘴气的气氛仿佛是滚烫的,但她试着伸出一只纤弱的胳膊,却只接到几片冰的蛰手的雪花。

良恭是从那冰冷的世界走来的,五脏六腑不大可能热。于是午晌立下要打他板子的誓,这会又不自觉地抛在脑后。

赶上瞿管家冒着风雪进来,在外间拍着袍子问小丫头:“姑娘呢?”

妙真听见声音,才想起发的那狠心。此刻心狠变成了心虚,忙笑呵呵地迎将出去,“我在屋里呢,瞿爷爷找我有事?”

“不是姑娘遣人去叫我来的?我还要问姑娘什么事情呢。”

妙真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着,“我这会倒忘了是什么事了。瞿爷爷在屋里坐坐,烤会火吃杯热茶再去?”

说话要叫人奉茶,瞿管家忙抬手,摇着脑袋,“我的小姐,这会可不是闹着玩的时候,外头正忙得要紧。”

“都快天黑了,还忙什么?”

“你尧大哥刚从苏州回来,这会正忙着搬抬东西。没事我就先去了。”

这里出来,将良恭的屋门敲敲,吩咐道:“角门上正卸东西,人手不够,你也去搭把手。”

良恭正要解衣睡下,只得又系上衣带子,跟着到角门去。门下打着十几只灯笼,众小厮进进出出地抬着箱子,忙碌出一派恢弘景象。

有个穿着体面的年轻男人迎面走来打拱,“爷爷,捎带回来的东西要入册。我这里念,谁来登记?”

这人是瞿管家的长孙瞿尧,也是尤府家奴,专管在外头收账的事。这大半年在苏州各县收回些老账,顺道捎回好些地方特产。

天色半昧,瞿管家手抖眼花,便指着良恭,“我记得你是读书的,你来记,念到什么,过了目就记在册上,不是什么难事。”

瞿尧着眼打量良恭,见与他是一般年纪,骨骼俊逸,气度翩然,便露出几分欣赏的笑来,“你是新来的?”

良恭打拱道:“小的是秋天进的府。”

“怪道了,我是夏天往苏州去的。还读过书?都读过什么书?四书可曾念过?”

良恭谦逊一笑,“粗略认得几个字,不足挂齿。”

因这瞿尧也读过书,常嫌府中小厮粗鄙,与他们话不投机。当下难得见来了个读过书的,便高高兴兴引为知己,领着良恭上前去检点货物。

眼见一个大红描金箱子抬过去,良恭欲去打开来瞧。却给瞿尧摁住了手,笑道:“这不该我们查检,抬到里头,自有老爷与爷爷过目。”

见他识趣地收回手,瞿尧便也不隐瞒,“这些箱子里装的是银子。”他看他一眼,又得意地挑着眉,“整整十万两。”

良恭只觉数目撼天动地,心止不住摇晃几下。那些箱子打眼皮底下一一抬过去,它们眨着俏皮的眼睛,在奚落与嘲笑他狰狞的穷骨头。

有这些钱,尤家的气数未必不能再续上一截。可尤家走得越远,就意味着历大官人那几百两银子离他越远。那痴人说梦的前途,也就更远了。

他握笔的手有些软得无力,自己也不知道这会该是灰心,或是该庆幸。

愣神的功夫,瞿尧收起一份单子,向良恭笑笑,“都是些吃的用的,府里不缺,不过是图新鲜。”

良恭笑着点头,用坦然的气度遮掩他的形秽,“咱们家老爷姑娘都好吃。瞿兄办事,真是心细妥当。”

“嗨,做下人嘛,多少得摸着些主子的喜好。听说你是跟着大姑娘?”

良恭偏着笑脸上下照他一眼,烛火把一双晦暗的眼映出金光,“初来乍到,还请瞿兄照拂。”

瞿尧平日里最爱作这读书人文绉绉的腔调,听他说话很合脾气,立马也拿起腔调来,“岂敢岂敢,你我都是同道中人,自然要同舟共济。你不像他们,说话办事拿不出手,我懒得同他们多讲话。”

“瞿兄谬赞。”良恭作揖道。

瞿尧愈发赏识他,少不得漏些底,“也是你的运气,大姑娘心宽,便是有一点两点得罪了她,她也就是当下发发脾气,落后就忘了。再一则,大姑娘被宠惯了,手散,在银钱上没个算盘,不论多金贵的东西,只要她高兴,随手就要拿来赏人。你灵机乖觉些,多的是好处。”

良恭一再作揖道谢。一场下来,两个人像成了至交好友。来往素日,把酒言欢,愈发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第14章 风度云移 (〇三)

这日晚间良恭在瞿尧屋里会局,良恭言谈里将瞿尧好一阵恭维,说得瞿尧脸上火热,胸中大喜,一只手提着柄白釉壶,一只连连摇撼道:

“什么举足轻重,不过是仗着祖父的脸面,老爷肯体恤而已。要说要紧,还是你的差事最要紧,我们大姑娘是老爷太太的掌上明珠,容不得半点差池,你只要把大姑娘照看好了,老爷那头什么都好说。”

说着,吃尽一杯酒,略略放下声来,“你虽签的五年的活契,不过我劝你,别想着走,要想着留。”

良恭却不是安心来做下人的,见他吃得半醉,懒得扯谎敷衍,只笑着不语。

“我晓得你的意思,咱们读书人心气高,哪里甘心一世与人为奴。”瞿尧了然地拍拍他的胳膊,继而又说:“我是替你打算。将来大姑娘出阁,总要带些人往常州去,你伺候姑娘没什么岔子,老爷自然叫你跟去。”

“去了还不是给人做奴才。”

“嗳,那可不是一回事。我们安家那大爷将来势必要高中,他做了官,你在他府上当差,只要得他信赖,又能书会写,少不得在官府衙门替你谋个差事当当。你细想想,这条路不比什么科考入仕更稳当?况且这年月,官中无人,你就是中了进士又如何?”

一语惊醒梦中人,良恭低头思量须臾,假作无意地笑着为他筛酒,“听着跟做梦似的。我早就没这些打算了,想都不敢想。不过混口饭吃。”

“就是混饭吃,那做官人家的饭也比别家的饭好吃些吧?你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也就咱们兄弟要好,否则我才懒得说这些后话。”

“多谢多谢!你我二人还有什么说的呢?管鲍之情也不过如此。”良恭自斟一杯,搁下壶来提起箸儿发笑,笑间斜他一眼,“这安表少爷果真一定能做官?”

瞿尧“啪”地拍下箸儿,““十有八九的事!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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