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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承,便走?来问候,“听说是历二爷的奶奶也到无锡来了,左右邻舍,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历传星把马交给小厮,转来笑着摇摇手,“韦老爷太客气了,不敢惊扰。我看你们好些人方才都在门上,是送客还是迎客?我想总不是为迎我。”
见?他肯玩笑,韦老爷愈是肯交谈,“噢,送一位旧交的侄女,她带着家下?人到码头?去坐船。”
“方才门上站的,都是韦老爷的家人?”
韦老爷转头?看一眼自家门上,忙笑,“是是是,年长的老太太正是家母,两个年轻的男人是犬子,两个年轻妇人都是我的儿媳妇。”
历传星眼色微动,“韦老爷好福气呀,有两个儿子,就没?有千金么?”
韦老爷谦逊笑着,“嗨,就是这?点不好嘛,没?个女儿。要有个女儿,就算儿女双全了。”
原来是受了人的骗了,那么个莺声燕语的姑娘,原来也能够扯谎连篇。历传星恍然一笑,自己摇摇头?,“那方才贵至交的那位侄女姓什么?”
“姓尤,叫妙真,是嘉兴人氏。他们家从前可是嘉兴有名的阔户,可惜如今……”
后头?的话历传星一个字没?留意,满心只想着“尤妙真”这?个名字,仿佛在哪里?听过,耳熟得很。
待要追忆,猛听得他夫人在门上唤,便辞了韦老爷进门。
他夫人名叫柯如沁,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同是官贵人家的出身?。自然了,不是这?样的人物也不堪配他。唯有一点不好,这?柯如沁虽美?,人也贤良,却是个规规矩矩的性子。达官显贵家的小姐,教养太好,话不多,说的每一句都有它?的意义。同他也是端得夫人架子很足,做夫妻做得一板一眼,没?有一点意外的惊喜与情趣。
男人总是不知足的,他觉得她过于端庄而丧失了一点女人的趣味,所以?与她始终隔着点心,也不过是规规矩矩与她做一对登对夫妻。
如沁好洁净,头?一回离京,怕她不惯,他早吩咐人将住的屋子里?里?外外又扫洗了几遍。谁知如沁还有得挑剔,提起那被角摸了摸,攒眉道:“这?被子看着还可,摸着还是有些糙,换一床吧。”
传星自然无话可说,叫她到榻上坐,“你刚到,先坐着歇歇,要换什么回头?再看。来时家中都好?”
“都好。”如沁招招手,叫丫头?们抱着些东西来给他看,“母亲叫我把这?些东西给你带来,怕你使用不惯外头?的。你知道,外头?的东西都是看着好看,其实哪里?比得上家里?的?就说方才那床被子吧,也只是看着好,其实都是哄人的。”
传星也不去解她的暗语,只是笑,“咱们是借住在这?里?,只好将就些。等到了湖州,要的东西都交由你亲自拣选,省得换来换去的麻烦。”
如沁呷着茶点头?,搁下?茶又问:“方才在门上和你说话的是什么人?”
“噢,是隔壁韦家的老爷。”
“是买卖人家吧?做生意的人一看就能看得出来,身?上总是透着那么一点奸猾谄媚,像宫里?头?那些不男不女的宫人。”
她因有个堂姐姐在宫,也往宫中走?动过几回,因此常拿外头?的人事物与宫里?头?作比较。传星很不喜欢她这?点,说话没?个计较。正是那些“不男不女”的宫人,有时候一句话就能左右人的前程和性命。
他摇撼着手,示意她不要讲这?些。她就悻悻地住口,把个丫头?招到榻前来,从她手里?取过一只锦盒,“这?是母亲叫带来你吃的。”
里?头?是几枚黑药丸,嗅着有股异香。传星拣起一枚端详,“是药吧?我又没?病。”
“没?病就用不着吃药么?”她笑笑,从他手里?取回放好,“是补药,母亲望你在外头?也好生保重,盼咱们早日?得子。”
传星旋即笑笑,有意逗她,“你觉得我还用得着进补么?”
她不搭腔,翻红着脸嗔他一眼,没?意思极了。传星讪讪地看盒子里?嵌得规规矩矩的药丸,知道他母亲又给那些杂毛老道骗了。
不过他母亲自幼就享惯了福,甚少到外头?走?动,不知外头?那些哄人的鬼话,被骗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他烦的是如沁还年轻,又是在闺阁里?读过书的小姐。怎的去年才过门,就也跟他母亲似的成了个愚钝妇人?
如沁见?他脸色微变,又收起了锦盒,笑道:“母亲是急躁了些。”话音甫落,又忌讳这?是说婆婆的不是,小心睇了眼他的脸色。
传星只怕再说下?去更不得趣,便立起身?来道:“我还有事出去。你叫人领着你在这?宅子里?逛逛,虽不及家大?,倒是很有些景色,否则我也不会?借住到这?里?来。”
说着一径走?出去,如沁直到把他背影看没?了,扭眼看见?那丫头?还托着那锦盒站在跟前,心下?一烦,顺手就拧了她胳膊一下?,“就会?站着惹人生气,还不快去归置东西?”
人去了,她还在榻上嘀咕,“真是个不中用的丫头?,怪道家里?头?好好的做官也把官丢了,还犯了那些事。”
如沁其实并不算个恶主,待别的下?人都还算宽厚,只是单厌这?丫头?。听说她叫冯韵绮,是从前一位冯大?人家的二小姐。后来那位大?人犯了事,给抄了家。朝廷还在争他的死活,先就把女眷充公发卖,这?韵绮就卖到了他们历家来。她去年秋天一过门,偏又分给了她使唤。
她觉得这?是历家给她这?新媳妇摆的下?马威,因为她家世与丈夫齐平,怕她不顺从丈夫,故意使人盯梢。其实是他们多心,她才不是那样的人,她简直顺从得没?有自己的性格。
她看这?冯韵绮做什么都不对,怎么都不如她意,顺手就要打她几下?。
这?一点,也是传星不喜欢的地方。他觉得她打丫头?是专门打给他看的,宣告她口里?不能宣告的一种不满。自己带来的下?人舍不得打,就拣个无依无靠的软柿子捏。
可他一向不管这?些琐碎,把房里?的一切权力都交给她行使,只做个“称职”的丈夫,同意她的所有。
他自有自己的事情忙,这?厢把禄喜提到书房问那韦妙妙的事,“你上回说打听到韦妙妙是韦家的二小姐,早出了阁?那我问你,是嫁到谁家去的?”
禄喜一听这?话不对,忙把头?低下?,“听见?她出了阁,底下?的话,小的就没?多问。”
传星把身?子背过去,轻轻冷笑,“我看你是在敷衍主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收了你奶奶什么好处?连我的事你也敢从中作梗了。”
他生气也不爱提着嗓子骂人,往往就是这?样轻淡淡地笑一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