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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下。

这日传星又来,寇夫人见春色大好,特地叫妙真领他在?花园里逛逛。妙真无论如何推辞不过,只?好和传星走到小花园里来。寇家的花园不大,几条小径穿插纵横,曲曲折折地往绿荫密匝里爬去。妙真自走在?半不前?头,也不和传星说话,脑子里想着?眼下这情形,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要剃了头发做尼姑,实在?是?赌气的话。她有这疯病,庙里也不肯轻易收她。她姑妈倒有一句话说得对,她如今的处境简直是?几面?为难。要嫁个穷些的,好比良恭,那是?平白害了人家;要嫁个门第相当的,她的年纪又尴尬。数来数去,还?真是?传星说的,他就是?她眼下和往后?最好的选择。

但到底是?不甘心的,一是?为给人做三房;二还?是?因为良恭。她把一颗小石子踢着?,觉得自己就是?那颗石头,叫命运追着?赶着?,全?不由自己。她低着?头,没留意?前?头有人,倏然听见“哎唷”一声,才看?见杜鹃不知哪里踅出来,把石头踢到她腿上去了。

杜鹃说是?回了躺娘家,单领着?一个小丫头。才刚进门,欲从花园子里穿回房去。陡地给石头打了一下,正?要破口骂,看?见是?妙真和传星一前?一后?地走着?,又把话咽了回去,笑着?招呼,“大妹妹,大太阳底下,怎么领着?历二爷在?这里瞎逛?”

妙真看?见她满面?脂粉,有一种容光焕发从脂粉里透出来,不由得想到鹿瑛说的那些闲话。她抿着?唇笑,“才刚在?姑妈房里吃了茶,姑妈张罗席面?去了,叫我领着?历二爷在?园子里逛逛。”

杜鹃长长地“噢……”了一声,眼珠子转到传星身上去,“久闻不如见面?,前?头有一天我看?见老爷送历二爷出门,远远的还?当是?谁,那样的气派。今日近前?看?,真格是?神仙似的人物?。”

传星稍微点头,没搭话,杜鹃不得趣,领着?丫头走了。

隔了会,传星踱步上前?,和妙真并?排走在?一起,“这位就是?你们家那位杜氏大嫂?”

妙真睐他一眼,点点头,“你知道她?”

“知道一点。”

妙真以为他是?听见什么杜鹃的闲话,乜笑了一声,“历二爷还?喜欢听人家家里的事?”

“是?听你妹妹说,这位大嫂待你不大好,所以我才留心听你妹妹说了几句。要是?别的闲话,我没那个空闲去听。”

他把条胳膊闲剪到身后?去,另一只?手抬起来,扯下片树叶在?指上捻动着?,好笑着?说:“也很奇怪,我这个人,就是?我自己家中?鸡毛蒜皮的事也从不过问。可是?因为与你相关,总是?格外?留心点。这倒不是?说谎。”

他这个人话不多,来寇家好几趟,和她坐在?一处也不会没话找话去说。多半是?气定神闲坐着?,妙真不开口,他也不开口。他要是?开口,也多半是?这些很直白的话。

妙真是?不大相信的,冷哼了一声,“我有什么事值得你去留心的?我无家无业,了无牵挂。”

传星沉下嗓音来笑,像是?嘲讽的意?思,“你何不说你是?孤苦伶仃,寄人篱下。”

说着?,又把语气放得分?外?温柔,“我知道寇家人待你虽然周到,却?并?是?真心。他们眼下热辣辣地替你我撮合,无非是?想借你攀上我这层关系。你心里不喜欢他们利用你,但又没有旁的路可走。”

一语中?的,妙真沉默着?。传星睐着?她,调侃道:“你不如就嫁给我,跟着?我回京城去,从此以后?不理睬他们,叫他们的如意?算盘打落空。”

妙真斜了下眼梢,“我要是?真嫁给你,你不说谢他们,还?要过河拆桥,岂不是?太没良心了些?”

传星把眼转向前?头,悠然地说:“这倒不妨碍,不过是?在?南京织造替他们说两句话,就算谢了。再想要别的,全?看?你答不答应。不过我在?想,你说良心这话实在?好笑。你的事你那丫头在?船上和我说了不少,你带着?良心辗转了这么多年,遇到的人,碰上的事,又有哪一个哪一件是?因为你的良心就轻易放你一马的?”

妙真没由来感到一阵酸楚和唏嘘,低下头去,自己觉得自己简直愚不可及,所以才把人生过得如此坎坷。

传星歪着?脸看?她,口里尽管是?有些讽刺的意?思,心里却?觉得她这份“蠢”格外?可亲可爱。他倏地说:“其实人要是?心肠坏一点,日子反倒好过些。你嫁给我,往后?就可以叫这些人来看?你的脸色,这也是?一种好处。”

妙真抬起头来,“你这个人怎么说起男女婚姻,总是?说好处?真是?冷血。”

传星笑了笑,表示无辜,“我想要和你说感情上的事,可你一早就说过了,你不喜欢我。”

“既然知道,还?和我纠缠什么?”

传星拦在?他面?前?,收起了玩笑的神情,脸色一片轻盈的认真,“我也说不清,也许是?你不喜欢我,我就偏要喜欢你。也或许,是?我这个人太自大,不信你有一天会不喜欢上我。我愿意?花时间,花钱去赌一赌,我喜欢赢的感觉。”

“要是?你赌输了呢?”

“赌输了……”他把眼睛望到天外?去,“在?你在?我,都不会有什么损失。你把男女之情看?得太重?大了,其实没那么大,人是?不会因为感情上的不如意?就死的。”

第93章 碾玉成尘 (十一)

传星有传星许多关于男人女人间的道理, 他时常来,时常和妙真说起。妙真听得多了?也能领会他的意思,他无非是要她放下情感上的顾及,投身给婚姻。

妙真本来一直没有打算要嫁给他, 随他去说, 也随寇家如何劝,她都是?无动于衷。可当有一天, 她和传星坐在屋里说话, 她忽然听见几声女人的笑, 不像是?从?自己?嘴里溜出来的, 然而屋里又没别人, 只能是她自己笑的。

令她猝然想起去年还住在邬家的时候, 她睡在东屋里, 也偶尔听见隔壁白池同邬老爷别扭而和谐地说笑,那是?个雪天的下午。她卧在床上,隔墙没有起伏的说笑声仿佛翩然坠落在她床前的熏笼里,噼啪噼啪地烧了成了灰。如同眼前这一刻, 新点的蜡烛也是?噼啪噼啪地绽响了?两下, 冒出一缕青烟,把她那颗从?没有疲倦过的心忽然间烧成了?灰。

同时也是?在这一刻,她才真正彻头彻尾地理解了白池那一番转变,是?对生活的一种没奈何的妥协。人无论再如何抵抗,也不过是?在跟命噘着嘴使?小性子, 模样倒是?可爱, 可毫无力量。小性子终有臣服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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