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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凭直觉摸索着,拂上了他的面颊。真像一块玉啊,冰凉、湿润,仿佛还带着晨露寒霜。

我摸到了他的眼角下,那里应该有一颗漂亮的小痣。我在一片黑暗中都可以描摹出它的样子。

然后,我的指尖感觉到一点滚烫的湿意。

那是一滴泪水。

从他的眼角淌下,滑过泪痣,落在了我的指尖。

下午,医生来问我时,我回答:不会自己取消手术,一切都听裴追的。

医生沉默半晌,说道:“沈先生,我先前以为已经很高看你了,没想到你能疯到这个程度。你不仅是不把生死当回事,简直是不把自己当回事!”

我看不到他神情,便欣然权当赞美收下了。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手术并没有进行。

相反,等我身体状态稍许稳定后的第二天,裴追带我办了出院,然后带我开车一路向北。

然后我才明白,裴追竟然要带我去度假。

其实在原定手术日再到出院那几天,我都没和裴追说太多话。因为意识又开始昏沉不定,有两三天都是半昏迷状态。直到一周后,情况奇迹般得有了些好转,我甚至也能下地走路了。医生叮嘱裴追了些注意事项,便许他带我出院。

我上了车便开始昏睡,因此对时间的感知不太明显,所以下车时还以为是到家了,其实已在车上过了整整五小时。

然后,我闻到了海风的味道。

裴追轻轻扶住我,问我:“猜猜是哪。”

“海边?”我猜道:“听到海鸥在叫了。怎么会带我来这地方。先前我泡个澡都说怕我溺死。”

裴追沉默了一会道:“你说想去山清水秀的地方玩一玩。但是山上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会有些勉强,所以只能选’水’了。”

每句话,他都记得啊。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地笑了下。

裴追订了一间独立的海边小屋,听说从卧室落地窗玻璃便能看到大海与日出。出门便是柔软的沙滩。这片区域属于酒店私有,因此除了这小屋的住客,不会有旁人踏足。

裴追扶着我,将我引入屋中。

先前在医院里不太能起床且空间不大,除了吃饭和去洗手间不太方便外,我其实没什么太直观的感觉。

但是现在到了外面,天地骤然宽广,失明让我变得生理性地慌乱和无措起来。

我能听到惊涛拍浪的澎湃声响,能听到风吹过沙砾的窸窣声,却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茫然地伸手也只能触及一片空旷,碰不到任何东西。

刚愎自用的傲慢、登临绝顶的力量,这两样东西曾经是刻在我骨子里的,即使我表面再云淡风轻,如今一朝沦为一个瞎子废人,心中怎么可能当真平静。

——直到裴追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他的呼吸声就萦绕在我耳畔,声音比平时要哑上许多,但显得更沉,如乐器最华丽的琴弦。

“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一个游戏。”他在我耳边说:“蒙上小朋友的眼睛,让他拉着最信任之人的手,一直往前走,遇到什么都不担心,也不回头……走出一条直线,这样就算赢了。”

我说:“你又乱篡改。这是捉迷藏和什么东西的混种?”

裴追只是笑,然后轻轻将手指穿入我的手指,那是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然后,他就这样牵着我,一直往前走。

海风拂起我的发,衣摆在自由地舞动着,走了一段,裴追和我说,可以把鞋子脱了。

于是他蹲下身帮我解开鞋,我赤足站在柔软的沙滩上,沙子从皮肤上轻轻滑落,还带着阳光的温度。

我忽然拉着裴追,跑了起来。

其实我现在尚且虚弱,走路都有点勉强,跑步跌跌撞撞的。更夸张的是,还什么都看不见,也不怕一头扎在深海里。

但因为拉着裴追,我便什么也没想,毫不担心前面是荆棘还是深海,或者说,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也毫不在意。

人生在世数十载,登临绝顶的荣光我曾享有,跌落泥潭亦有体会,却还从来没真的像个孩子般这样无忧无虑、无所畏惧地跑过。

却没想到,死前如获新生。

裴追始终轻轻拉着我。他让我停下时,我足间触碰到了清凉的海水。

我按裴追的引导在那片沙滩上坐下,海水边缘浸湿了我的裤脚。却其实并不凉,可能是这片海域都被阳光泡久了吧。

我们在那里坐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我闻着阳光和海风的味道,下了一个决定。

我后来在海滩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已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条毛毯。估计是裴追直接把我抱回来了。

我近来生活住行全靠小裴总当盲杖,再尴尬的事情也经历过了,因此现在十分淡定,甚至能自然而然地使唤人。

比如眼下,我闻到房间外传来食物的香气,并不想自己狼狈地摸索着走过去,而是直接好整以暇地曲指敲了敲玻璃杯,召唤裴追过来。

小雪狼没多久便来了。

他第一句话便是:“你这是叫狗呢?”

我失笑,还真是和我脑回路对上了。然后裴追扶我往餐厅走。

其实,失明也有许多方式可以辅助生活,比如盲杖、盲文,特制的键盘等等。但所有人包括医生在内都默契地没怎么提起。道理很简单,我恐怕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没必要折腾。

而人死前,或许不仅自己能感觉到,身边亲近的人也会有直觉。最近裴追已很少在我面前提到生病和手术之类的话,连吃药时都不多话,平时谈笑自如,像是一对普通前来度假的情侣。

但是我一直知道一些细节,比如他的手背筋脉紧张绷直,心跳很快,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

裴追在悲伤和恐惧——因为我要死了。

我对这件事再清楚不过了。

裴追说在这座木屋的餐厅里,有一个壁炉,还能直接透过窗户看海。

他让我站在壁炉旁,听了会篝火温柔燃烧的声音,然后又引我到餐桌旁坐下,我听到窗被人轻轻打开。然后他问我:“吹到海风了吗?”

我说:“闻到菜香了。酒店订的还是亲手做的?啧,这么香,不像你能做出来的。”

“你尝尝再猜。”裴追拉开椅子,让我入座。

其实我能吃的东西已经很少,这具身体估计也就剩了个空壳子,里头早已腐败彻底。因此饮食上需要格外小心。所以我早猜到裴追一定会亲力亲为,只是故意逗逗他罢了。

他将勺子递到我唇边,我先感到了种柔嫩细滑的奇异触感,然后是口齿流连的清香。

是豆腐啊。

小裴总手艺当真不错,这么简单的一道菜都很好吃,鲜而不腻,清新却不乏味。也不知我死后,这么好的漂亮贵公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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