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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眨眨眼,继续问:“为什么交配?你不是……”肚子挺大的。然后他想起原始人部落和藤蔓的奇怪繁衍方式,好像明白了。

他抹了把脸,从身到心都非常疲惫。他说:“鱼哥,救我。”

章鱼从水中蹿出来,身躯张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禁婆完全被笼罩在章鱼身躯投射下的阴影里。

捆他身上的头发松开了,禁婆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不见了。

人类重新洗了一遍澡,抓了些鱼,又摘了些野果,跟着章鱼一前一后地往岸边走。

解决了晚饭,又找了些落叶勉强当做床铺和被子,他回到船上睡觉。

章鱼也在船上,它钻进了罐子里。

人类把手臂垫到脑袋下枕着,很快就感到血液不通,手臂发麻,他从罐子里扯出一根触手枕到头下。

他平躺着,睁着眼睛,星光温柔地笼罩他。他向那些遥远的光芒伸出手,问:“那些……东西,和我交配,都是为了繁衍,你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触手痒痒把我当飞机杯?”

说完自己干笑了两声。

章鱼的声音闷在罐子里:“因为你想挨操。”

他翻了个白眼,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然后听见章鱼说:

“我们全年都可以繁殖,但章鱼一生只繁殖一次,雄章鱼会在繁殖后的3个月内死去,雌章鱼晚一点,要等到孵化结束。”

人类总结道:“也就是说你不想死。但繁殖是生命的本能吧?”

章鱼说:“你不是也经常不想活吗。”

人类说:“你说的有道理。”

他们沉默了一会,章鱼从罐子里爬出来,摊在船舱里,和人类一起仰望浩瀚无垠的星空,耳边只有浪花拍打海岸的声音。

很久之后,人类轻声说:“……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感到头下枕着的触手动了一下,触手说:“没有。”

但风停了,海浪声停了,连海岛和星空都变成了一张凝固的张贴画,单薄地高高挂着,一切生命的迹象都离这艘小船远去。

他笑起来,但上翘的嘴角很快耷拉下去,嘴唇抿紧。他把头转向章鱼:“我是怎么死的?”

章鱼没好气地回答:“不知道。”

他又笑了一下。

他心里早有预料,相比于震惊、不舍或是解脱,他更多感到的是尘埃落定的平静。毕竟现实世界里哪有会说话的章鱼,能让男人怀孕的果实,可以容纳一个胎儿还不会破裂的肠道?

他想,或许这次睡着就不会再醒过来了。那么今晚不应该浪费,应该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和章鱼试一些以前没用过的姿势。但他累得狠了,既没有力气动弹,也不想张口说话,只想保持这个姿势躺到天荒地老。

章鱼爬到他身上,说:“不要难过。”

他推了一把,没推动,恹恹地闭上眼:“我没有。”

章鱼坚持道:“你有。我很喜欢你,我不想你难过,一个拥抱会让你感觉好点吗?”

他想,我才没有难过……只是有点累。又想,这叫哪门子的拥抱,最后他说:“你简直像一个人类。”

章鱼问:“这是夸奖吗?”

人类睁开眼睛:“如果你说我像章鱼,这对我来说是夸奖吗?”

他推了推它:“下去,沉死了。”

章鱼沉默了一会,应该是在思考,然后触手蹭了蹭他的侧脸:“大概不算。”

他细微地笑了一声,章鱼沉重的身躯压着他,让这声轻笑听起来不怎么像笑,倒像是在漏气。章鱼从他身上爬下来,听见这个人类低低地说:“以前我家里养过一条狗,我也很喜欢它,给它喂食,带它出去玩……我从它身上获得了很多陪伴和温暖。”

但他不理解狗,也不想理解狗,狗不理解他,他也不认为狗想理解他。

然后随着年龄增大,工作要求他四处出差,他逐渐不再有时间和精力照顾它。

最后它被送到了亲戚家。

他闭上眼睛。章鱼捅捅他,让他别睡,问:“后来呢?”

他抓着章鱼的触手,像捏狗狗肉垫一样的捏了一捏,放回原位,他说:“它也很爱我。”

就这样结束好像也挺好的,他想。

他面朝着章鱼,把自己蜷缩起来,说,晚安。

然后他睡着了。

2021-02-15 17:52:27

第十二章

人类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由于他压根就没想到还能醒,所以过了好一会他才想起来问章鱼,天怎么没亮?

然而他喊了几声,章鱼不在,下船找了一圈,世界像是被冻结了,一片死寂,也没有触手的影子。

他抓了抓头,自言自语道:“跑哪去了。”但心里已经做好了章鱼再也不会回来的准备。

有生殖隔离不说,现在还阴阳两隔了。

世界是暗淡而凝固的,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瞬间,被定格切片做成一个精致的标本,美丽、真实却毫无生机。

永恒的黑暗。只有星星勉强提供一些微弱的光源。他想起那个幽深的山洞,藤蔓开出的荧光小白花宛如跌落凡间的万千星辰,把周遭朦胧的映亮。

不过那个时候有章鱼在。

他摸着自己的肚皮,上面有过度牵拉后留下的痕迹。他的屁股随便怎么折腾都能恢复原样,至今不漏屎,尿尿也不分叉,为什么妊娠纹就不能长回去?他思考了一会,尝试给自己做一些积极的心理暗示,然而没有成功。

于是他又想一些别的。

深夜一个人待着就容易胡思乱想,如果章鱼在就好了,那么他还能和章鱼做爱来打发时间……

他站起来,强行把章鱼赶出自己脑海,四处逛逛试图找点事情做。

人类往海里去,海水打不湿他的脚踝,水的触感还在,但抬起脚,上面是干的。然后他登上海岛,扯了一片叶子,叶子断口的质感像是假花盆栽。

禁婆不见了,山间的小动物不见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叹了口气。

死后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地狱呢,冥府呢?他有知觉,能思考,这算什么死亡?

他死了而世界还活着,和他还活着但世界死了,好像也差不太多。都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会一直留在这里吗,被卡在生与死的边界,永远没有解脱?

这比死更可怕。

那么,要怎么才能在死后再杀死自己一遍?

他回到小船,上面依旧空荡荡的,连章鱼很爱钻的罐子都不在了。他又叹了口气,下了船,往深海走去。

虽然海水已经凝固了,但……

静止的海没过他的脚踝,水流没有阻力,像走入了空气。膝盖,小腿,大腿,他脚步不停,平稳地向深处走,然后是腰,胸口,脖子。他还在继续。

然后他的头顶也无法从海面上看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屏息,海水把他的眼球刺痛,他伸手抹了一把眼底,和海水混作一团,无法分清是否有泪水。

他想起一句话:“死亡,就像水消失在水中。”他赞同地点点头,很对,我现在就在水里。

五十秒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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