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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

一开始他把人丢在隔壁宫殿,很奇怪,绿眼睛从不哭闹,安静得不像寻常小孩。等长大一点在奶娘怀中吮吸着手指朝他阳光灿烂笑,瞳膜边缘花纹漂亮得不可思议。

玉雕一般的小仙童。

后来宫女告诉他小殿下会走路了,隔了好几日他突然想起,去见了一面。

偌大宫殿中对方正蹒跚学步,见到他眼睛“唰”亮起,张开藕节似的手臂迫不及待往他腿边冲,跌跌撞撞又急切。

殷臻僵硬着身体,没躲开。

他小腿被一把抱住,沉甸甸挂了个什么东西。

殷臻一动不动低头,跟小人儿对视。

对方葡萄般大眼睛里蓄满水光,口齿不清:“抱……抱。”

大太监黄茂急得直跺脚:“殿下,你快抱抱他,抱抱他。”

糟糕,要哭。

殷臻只想把腿抽出来。

他刚一用力就被发现,不知怎么,绿眼睛对人情绪的敏锐远远高于同龄人。他似乎知道眼前人不喜欢他哭,瘪嘴使劲儿把眼泪逼回去,仰起小脸,挂着珍珠泪眼朦胧笑。

殷臻终于不忍心,伸了手。

绿眼睛歪头,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用不及他四分之一巴掌大的手努力去够他手指。

够不到,眼巴巴。

殷臻弯下腰。

食指被紧紧握住,怎么都不肯松。

绿眼睛三岁时迅速俘获东宫男女老少的心,从殿外一路爬到太子榻脚。他聪明得异乎想象,最开始抱着蹴鞠站在殿外,被准许后进入殿内,不哭不闹不吵不叫,光着白胖脚丫往殷臻怀中拱,双手抱着殷臻腰,脸侧贴上去,很快呼吸渐沉。

大太监黄茂又在旁边啰哩吧嗦劝,说带在身边养吧,用膳时殿下能多吃一碗。

殷臻政事实在忙,真跟在他身边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他拒绝。

绿眼睛眼泪吧嗒吧嗒掉,他很少很少哭,哭也不出声,白软面颊上挂着泪花。太漂亮我见犹怜,绿眼睛水光泛滥。

殷臻:“……孤答应。”

行为动向简直似曾相似。

就这么一路进了主殿,抱着一床小被子“哼哧哼哧”躺上了榻。

太子前二十年只跟一个人同过榻,翻身总怕踢到他,不得已把人放到身侧。

冬日犹如揣了个火炉,暖得他心口发烫。

殷臻:“你去东宫见他……孤没意见。”

天天在东宫上蹿下跳上房揭瓦,有事没事爹爹长爹爹短,

宗行雍顿了顿。

“有另一件事。”

摄政王眼力太好,视线危机地转向殷臻手中。

字迹是和幼子截然不同的飘逸,同样深怀情意。

——展信佳。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东宫安好,小殿下无恙,常问殿下去处。”

殷臻耳垂一痛,刚要发作听见宗行雍蓦然加重的语气,带了玩味——

“三年丧期将至,太后拟为殿下选妃。”

“……还请殿下慎择之。”

“桓钦,留。”

第32章 32

◎本王珍爱你。◎

“桓钦是何人?”摄政王咬着字眼问。

殷臻不为所动:“好友。”

担得起“好友”二字, 此人在他心中分量不轻。

宗行雍暂时揭过:“选妃?”

殷臻顿了顿:“三年丧期将至,孤确实要选妃。”

“太子想选妃?”宗行雍又问。

殷臻垂眼,想了一会儿, 实话实说:“不想。”

东宫多出一个人,不知底细, 会很麻烦。

况且……

殷臻心平气和:“孤不打算成亲了。”

“为什么不?”

殷臻心烦:“不关王爷事。”

斜阳幽幽一线, 他支颐看过来,乌发如缎, 眉眼浓如墨画,含嗔带怒。坐高台明堂之上, 话音很淡。

抬手间如有暗香盈袖, 那香气本该浓郁于帐中,此刻却外溢, 一丝丝、一缕缕, 将心脏缠绕。

摄政王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想起入宫教学那年溽热的酷暑, 想起那句“世间最被人低估, 最无法轻易被抵抗的东西是美貌”, 想起十四五岁少年鲜红的眉心痣, 想起学堂窗外惊心动魄的一眼——

过去十年,那只猫兜兜转转, 落回他掌心。

他无法对此人说出拒绝的话, 正如四年前若是殷臻坦白, 以薛照离身份站在他面前,令他自请戍边五年, 即使是在极端愤怒之下, 他依然会答应。

宗行雍:“太子是在引诱本王?”

殷臻奇怪地问:“孤需要引诱你?”

宗行雍一怔, 旋即大笑出声。

“太子不是想知道那里装着什么?”他大步往角落走, 将箱盖掀开,空气中顷刻浮现灰尘。刹那间一片金光闪烁,灼灼大红将帐内映出绯色,那颜色几近刺目,扎进殷臻眼底。

殷臻喉头堵塞,艰难无比:“那是……什么?”

“婚服。”

“太子以为本王放着滔天的摄政大权不要,千里奔赴关外是为了什么?本王当真惧怕那一纸谋反的证据?”宗行雍嗤笑道,“不。”

“若不是顾忌太子下落不明有孕——”

宗行雍:“本王四年前就反了。”

“另有一件事,太子实在高估本王对子嗣的态度,本王不关心他死活。”宗行雍道,“五年前本王给你下生子药,究极目的只有一个——”

“太子应该清楚。”

殷臻心神骤然一晃。

朝中大局已定,他没有必要待在摄政王府。宗虞两大氏族姻亲流言漫天飞,他自觉自己能顺利抽身,于是在一个雨夜和宗行雍告别。

真是愚蠢——他后来回想。

“你想走?”

殷臻客气且疏离:“是。”

摄政王倒还耐心问了:“本王对你不好?”

殷臻当真回想,然后摇头。

“那走什么?”

此间复杂非一言能说清,殷臻为此事烦心已久,乍一听见他要成亲之事大松一口气。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于是他果决:“要走。”

摄政王手腕珠串有一下没一下轻叩,望向他的眼底晦暗丛生。

危险来临的前兆。

他耐心彻底告罄,一字一句地道:“你当摄政王府什么人都能进,什么人都能走?”

殷臻为“要走”两个字付出了巨大代价。

他整整三日没出过门。

……

宗行雍:“本王知道你能走。”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薛照离背后牵涉党争,但无意深究。有些事摄政王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王为太子储君之位做出的退让……”宗行雍紧盯着他眼睛,道,“只为了一件事。”

在储君争夺的后期他几乎站在殷臻身后。

殷臻袖中手指惊跳了一下,愕然看向他。

“本王感谢你将他送至摄政王府。”

“本王珍爱你。”

帐内有瞬时的静止。

风声雪声悉数远去,殷臻耳边只剩下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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