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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谢苗儿,其实他更爱骑马。这还是他头回给人赶车,陆怀海轻笑。
沿途景象从他的身侧飞快地穿梭而过,恍然间,他的背影在谢苗儿眼中彻底融入了这个朝代,一路向前。
她捏了捏拳头。
——
西城里巷子多,就像枝干的分叉,谢家的布坊就坐落于一处小巷中。
这里纺布、制染料的作坊很多,谢家布坊在这里算是比较大的了。
布坊的管事姓程,叫程远道,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从前的时候谢爹主要管着账目和来往材料、布匹的销路,作坊里的琐事都是由程远道来管。
忽见谢苗儿和一个年轻男子来到这里,程远道一愣,随即迎了上来。
他同谢苗儿打了个招呼,闪着精光的眼睛微眯,扫了陆怀海一眼,道:“陆小爷。”
被认出来,陆怀海不意外,他点点头算作听见了,没有在谢苗儿开口前说什么。
谢苗儿从前见过这个叔叔,她不多寒暄,单刀直入:“之前谢家出了变故,不过如今我已经重新拿到了契书,日后还是得继续麻烦程叔叔你。”
程远道不是蠢人,三言两语便听懂了,他暗忖,谢家小姐嫁进陆家做妾,如今看来倒不是坏事,至少……
他又瞄了陆怀海一眼。至少,布坊也算有了靠山。
程远道说:“唉,你爹的事情,我后来才晓得,我只是个做事的,也没有什么办法,后面想来后悔得很。”
谢苗儿不懂人情世故,但是她不傻,听了这不知几分真情几分假意的客套话,只微微一笑,道:“程叔叔有这份心,我爹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两人复又交谈几句,见她不似他从前印象中那般稚嫩,程远道心下稍安,同她提起了困恼。
“之前因为那张端插手,布坊的运作出现了问题,夏天的新料子没来得及做,进货也被阻碍了,小掌柜,您看……”
从前程远道叫谢爹掌柜的,眼下他女儿接手,他便叫她小掌柜。
此时提起这件事情,程远道其实存着几分试探她本事的意思。
陆怀海听出来了,但他没开口,他也在等谢苗儿的反应。
来之前,谢苗儿就想好了如何应对,她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减。
她坦言:“程叔叔,不瞒你说,我爹生前从未和我讲过坊中的事情,如何进货、如何出货,我并不明白。就算我曾耳闻,也不会比程叔叔你在此干了这么多年的人更了解。”
程远道皱眉:“小掌柜,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以后布坊的进出,都得辛苦您了,”谢苗儿不紧不慢地说来:“我也不好日日出入市井,以后我只管账目,余下的您来。”
她直言不懂,反而让程远道心安了许多。
谢苗儿趁热打铁:“这一季错过便罢了,耽误了时间,布坊也需要花时日来整饬。除了您之前的月钱以外,多劳多得,以后布坊的出利,您可以分上三分,如何?”
陆怀海静静听着。
先示敌以弱,再以利相诱,怎么感觉她像读了很多兵法的样子?
谢苗儿不知道陆怀海在观察她,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程远道的反应。
说实话,她是有些怕自己露怯的。
而程远道终于回应了,他说:“既然小掌柜信得过在下,那我便试试,不过这一季的出息微薄,还要维持布坊的运作……”
和聪明人说话不用打哑谜,谢苗儿便道:“那从下一季算起吧,至于布坊该如何运作,我相信程叔叔你比我更明白。”
她知道,程远道肯定懂如何进货如何出货,只不过她爹管时用不着他去做,而张端接手那些日没有好好管,程远道一个领死工钱的,不可能担着把生意做赔的风险去主动接活。
于是,就这么谈妥了,随后两人又敲定了一些琐事和具体账目相交接的细节,今日便到这儿了。
程远道捋着羊须胡,目送谢苗儿和陆怀海出去。
妥善处理了布坊的事情,谢苗儿眼里眉梢都是笑,陆怀海见了,不由道:“你倒聪明。”
谢苗儿笑意更深,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那当然啦。而且我昨晚可是考虑了整整一宿呢。”
不过更重要的是,她娘教过她一个很好用的道理——
打理产业,不需要应懂尽懂,只需要用好懂的人就好了。不然谢太傅家产业那么多,难道谢夫人需要织布种田样样通吗?
听她这么感叹,陆怀海想到昨夜她翻身翻到后半夜,嘴角抽了抽,“确实是一宿。”
谢苗儿说完也觉得不对劲,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道:“对不住啦,今晚我一定乖乖的。”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了自己之前半夜说梦话把人家吵醒的“丰功伟绩”,脑袋便垂得更低了些。
她问陆怀海:“小少爷,最近我还有说梦话吗?”
陆怀海本来打算直接说没有,可是见她脑袋都快垂到地上去了,起了捉弄的心思,骗她道:“说了。”
谢苗儿一惊,猛地抬头看他:“我说什么了?”
陆怀海同样不擅长说谎。
昔年他爹把棍子都打折了,都从他嘴里听不到一句讨喜的假话。
可是她的表情又实在生动有趣。
陆怀海脚步一顿,反问道:“你猜?”
说完,他悠然自得地等她的反应。
第20章
谢苗儿一窘。
她扭了扭自己的手指,道:“人如何知晓自己在梦里说了什么?我猜不到。”
她秀气的眉毛都耷下去了,瞧着就蔫蔫的。
陆怀海原是想看她羞赧的样子,眼下愿望达成,他却来不及窃喜,只觉把自己被她无条件的信赖架到了火堆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刚刚处理布坊的事情时,她放出气势来,连做了几十年生意的程远道都被她收得服服帖帖的。
可眼下他随口编了句瞎话逗她,她却一点没看出来。
她就这么相信他?
陆怀海悄悄叹气,一点逗她的心情都没了,随即道:“我骗你的。”
谢苗儿眼神扑朔,似有狡黠的光闪过,她说:“小少爷,你不用替我圆场。今晚回去,我捂着自己的嘴睡,绝对不吵你了。”
闻言,陆怀海几乎是哭笑不得,“当真只是逗你,别多想。”
西城的市井气比东城更浓重,街巷里人声嘈杂,陆怀海听见谢苗儿若有似无地“哦”了一声,他一垂眼,却见她的脑袋比先前埋得更低,梳得高高的椎髻几乎都要戳到地上去了。
她看起来很沮丧的样子。
陆怀海良心不安,一面又替她觉得那发髻坠得头皮都痛,便拿胳膊肘戳了戳她,道:“恼我了?”
戳了一会儿她也没反应,头上的素银钗子一颠一颠的,就像哭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