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93
扫开他的手,将茶杯抢了过来。
闻卿抿下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当今天子疑心成疾,诸位成年皇子全被他外封为王,留在膝下的,唯有一出生即丧母的皇储。天子一死,诸王必乱,百姓受难,这是你所言浩劫。
“本座有移山填海之能,只消一挥袖,兵戈尽止,这是你所言相助。然则——”
闻卿随手将茶杯放在孟极掌心,这豹得了宝贝似的,立刻抓起茶杯,端到面前仔细瞧了半晌,直到在那青黑茶盏上看见水渍,竟将闻卿方才喝过的位置,抵在了自己唇边。
闻卿抓着孟极的尾巴,继续问道:
“顾南星,你为何以为本座会出手?”
顾南星不假思索:“八十五年前沙暴、五十年前天火,若非山神,疏勒只怕早成一片荒地。”
闻卿:“因何而起?”
“天灾。”说完,似乎猜到闻卿接下来所问,顾南星垂首,缓慢攥起拳。
闻卿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兵戈之事,因何而起?”
“……”顾南星声音渐弱,“人祸。”
便在这时,一直在一楼咕囔低语的老乌龟,“啪”的一声拍响惊堂木——
“还是那常言说得好!一入道门,万丈红尘身后抛,从此妻儿是路人。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一出戏已讲完,老乌龟装腔作势地一撸衣袖,慢悠悠说着结语。
“那老乌龟平日里废话连篇,今日却终于说对了一句话。”闻卿最后道,“修道之人,不涉红尘因果。”
第78章
当——一声轻响,孟极又一次将空茶盏放在桌上。
萧泽伸手欲取,然而指尖刚搭在茶杯上,脸色却终于变了:这茶盏竟被孟极以指力按在了木桌里面,凭他的力气,竟拔不出来。
说书人的戏既说完,一楼的听客也已散去大半,只有零星两三茶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时间,这尚算热闹的风醉居中,竟只剩下萧泽想要将茶杯拔出木桌时,那瓷器与木头摩擦而发出的嚓嚓声。
孟极手背擦去唇角茶水,指向楼下抱着茶壶仰面灌水的老乌龟:“故事听完,茶也喝完,阿卿,我们回去。”
闻卿点头,起身欲走,萧泽却忽然抬起头:“山神,萧某还有一请!”
不等闻卿说话,孟极直接将茶盏从桌上拔出,咔嚓两下捏碎,将瓷片甩到萧泽怀中:“凡人,不要得寸进尺。”
“此请既不关乎萧泽,也不关乎苍生,只关乎山神自己。”萧泽扬声道。
闻卿原本已经走到木梯口,听见这句话却忽地顿住了,然而他刚要回头,身体却忽地一轻,等视线转过来,他才发现自己已被孟极抱在怀里。
“作甚?”
闻卿被孟极打横抱着不成体统,本想从他怀里挣出去,岂料这豹竟像是吃茶吃醉了,倔脾气上来,将他紧紧按着不放。
“你耳根子软,再让他们求你,你就应了。”孟极道。
楼梯口并无法阵遮挡,一楼茶客虽少,却也有几双眼睛好奇地向他们看了过来。更有好事者,瞥见闻卿耳上坠饰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与同伴交头接耳,面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再僵持下去,只怕明日整条朱雀街都会知道他这“刘氏后人”喜好南风,大庭广众与“男宠”拉拉扯扯、难舍难分。无奈之下,闻卿只得随口哄道:“不论说什么都不答应。”
孟极仍旧不放。
“只说三句。”闻卿又道。
孟极这才将他放下。
闻卿向前走,才发现这豹仍站在原地。孟极背靠廊柱,抱臂看他:“三句。”
闻卿走到萧泽面前,也道:“三句。”
这小王爷似乎终于知道他不喜转弯抹角,点头,单刀直入道:“明日祈福,不知萧某能否请动山神尊驾?”
“安王需要本座做什么?为你护卫?”
“天灯仪式本为祈福。”萧泽道,“第一盏天灯若能由庇佑一方的昆吾山神点燃,疏勒民心定矣。”
闻卿:“安王是想要一只山鬼,出现在祈福仪式?”
萧泽:“是山神。高台已于昆吾山麓搭好,只等山神现身。”
闻卿笑道:“倒时只怕百姓洒的不是天灯,而是狗血黄符纸。”
“山神数次救疏勒百姓于危难。”萧泽将一盏掺了牛乳的茶碗捧到闻卿面前,“百姓嫁女,非山神本意,山神不该为此背负骂名。方才我对少君的提议,并非一时兴起。疏勒陋俗,早该废矣!”
萧泽音色低沉,声音也并不高,然而在这仅够两人对坐的雅间之中,却恍如鸣雷。
直至此刻,闻卿终于不得不佩服萧泽的算计。萧泽一请他出手救助顾南星,这是儿女私情,闻卿拒绝得不容转圜;二请他相助篡位,他尚且能以天道因果为由拒绝;然而这第三请,虽然同样是为了萧泽造势,却也能同时为闻卿消去未来的业果。
闻卿不言,只是仔细打量着这人界小王爷。不知为何,看着萧泽气定神闲的模样,他的心头忽然冒出一个古怪念头:或许这第三请,才是萧泽的真正目的。
可若之前两请,全都是为了让自己答应这第三请……
闻卿的目光不由得落在跪坐在萧泽身旁的顾南星身上。这年轻内侍仍旧神色从容,仿佛那条布绸不止是蒙住了他的双眼,更盖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牛乳混着茶香,幽幽钻进鼻中,乳茶本该趁着温热时一饮而尽,方能品出其中香醇,闻卿却并不打算将茶碗接过,视线下移,盯向萧泽那双明显习武多年、磨出厚茧的手:“传闻安王自幼体弱,缠绵病榻。”
萧泽端着茶盏,手臂稳如磐石:“传闻昆吾山神青面獠牙,茹毛饮血。”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沉默。孟极则在木梯前招呼:“四句了。”
萧泽:“山神……”
闻卿尚未答话,忽地从外面涌进来五六壮汉,各个臂圆腰粗,像是打手。几人进门,先是推倒了迎客的跑堂,又吆喝着将原本一楼茶客轰走,零星几个不愿意动弹的,则干脆被他们拽着衣领,一个个直接丢了出去。
场清干净了,打手自行退下,接着乌泱泱钻进来十数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步伐踉跄,一身酒气,连这茶堂的香茗也盖住了。
早该静下来的夜,便在这仍未打烊的风醉居茶堂里无端沸闹起来。
“那小道士也忒死脑筋,爷给他银子他不要,非叫我去排什么队!”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是个尖脸斜眼的瘦弱青年,一身锦衣玉缎,腰间满坠着挂饰,行动间叮当作响,恨不得将自己扮作铃铛。
“没点眼色,也就是个穷酸命。”一个矮胖如发面馒头的青年自他肩膀后探出头来,作势捏着尖脸青年的肩,“大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