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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闻卿缓缓起身,走近伏季,重重拍在他的肩头,“好少年。”

伏季愣愣转头。

秋蝉嘶鸣,在这暮秋初冬的夜里,做着垂死挣扎。

闻卿负手而立:“方才只是对你心性的一番考验,若你应了,我倒要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什么……”伏季不解。

“你不做谋逆之事、不为一时利益所诱惑,这很好。”闻卿道,“你的大哥二哥有雪豹王亲自传授,但你,却至今没有师承,平白浪费这感孕而生的好气运。”

伏季垂头不语。

“伏季,我之前只算到你我之间有一番红尘因果。”闻卿又道,“直到看见你,我才终于明白,原来老天怕我后继无人,送了一个好弟子给我。”

闻卿已经这般明示,伏季哪还有听不懂的道理?面上表情立刻由阴转晴:“我就知道……你长得这样好看,不是坏人。”

闻卿但笑不语。

片刻后,伏季像是突然醒悟,双膝跪地,两手按在身前,咚咚咚郑重叩了三个响头:“哥哥,我要认你作师父!”

郎谷诸峰,在疏勒境内,较之昆吾山更偏北,与那极北之地的青摇之巅遥遥相望。说来也怪,这郎谷群山并不像北方诸峰一般山势连绵,而是由一座座孤峰组成,山石陡峭,岩壁直如刀削,远看去,便如一柄柄硕大的石剑插在之上,叫人不敢大口呼吸。在这拔地通天的山群中,只需一个恍神,便会被雪挟持进满目银白的世界,叫人不辨东西,不分天地。

这等峭壁险坡,于寻常修道者而言,是轻易不可攀登的高峰,可对于雪豹来说,却是绝佳的栖息地。这里虽然不像人界繁华,灵气较之妖修诸洞府也略显稀薄,但伏氏一族于郎谷山定居百年,从未有他族来犯,自有一番悠然自得。

郎谷山中无春秋,伏季几乎与闻卿寸步不离,直到闻卿意识到时,雪豹早由最初巴掌大的毛球,晃眼长成了一只比伏氏少主个头更大的成年灵兽。

而伏季的修为,则已经到达筑基巅峰,距离领悟金丹,只差一个机缘。

雪豹王的确如伏季所说,对他甚少关心,便连每年一次的族中大庆,也往往只是将双生子与雪豹小妹叫在身边,与母豹王一家五口其乐融融。至于伏季,则只被安排在最末席。其余族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虽没有刻意奚落,却也并没有人与他亲近。

时至今日,闻卿也接受了伏季记忆之中这红衣人的确是自己的事实。虽然他最初也怀疑这或许又是妖人冒充,故意骗取伏季信任,但幻象之中的这个“自己”,除去教导伏季体修招式外,也同时将法修的太清心经传授给了他。虽然名称并不相同,但修炼太清心经时,灵气于经脉内的流转方式,却与逍遥心诀不谋而合。

——这个红衣山鬼,只能是他自己,一个被他刻意忘记的自己。

不过,更让闻卿难以置信的是,他与伏季之间的关系,远比伏季当日所讲更为亲密。

虽然他附身于幻象之中的躯体,但他却并不能左右这具身体的行动,因此他更像是被动的旁观者,也由此得以清楚地看出伏季望向自己的眼神,由最初少年时的懵懂憧憬,一点一滴发酵成炽热的渴望。而每当伏季满目赤红,于夜晚推开闻卿屋门,低喊着“师父”向他求助时,闻卿也从来不会拒绝。

潮湿难眠的夜里,两道紧密纠缠的身影,用手,甚至用吻相互抚慰着。

“师父……”伏季单手撑在闻卿耳边,虽然极力克制着呼吸,喉间仍旧偶尔叹出几声低吼,他将闻卿紧扣在怀中,指尖极其熟练地掠过闻卿后脊。在一阵阵酥麻的战栗中,他听见伏季在他耳边试探着问道,“等我金丹大成,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呵……”闻卿仰颈低叹,不予理会。

“师父。”伏季不依不饶。

“你还差一个机缘。”闻卿两手挂在伏季肩头,声音却格外清明,“若想凝成金丹,需要尝遍三界七苦,伏季,你现在还做不到。”

“你教我。”伏季道,“你说过,只要我想学的,只要你会,都能教我。师父,我只想突破到金丹,你……”

幻象之中的闻卿一声轻笑:“伏季,你果真想学,无论后果是什么?”

闻卿忽然一阵发冷。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三界七苦,苦而生怨,这些传说中天界不需要的情绪,本是修道至渡劫巅峰,经天雷炼骨时,会被淬去的执念,为什么“自己”要骗伏季这是凝练金丹所需?

更重要的是,幻象之中发生的所有一切……

明明发生在百年前,为什么“他”却忘得如此彻底?

“我要突破金丹,无论师父要我做什么。”伏季斩钉截铁道。

话音刚落,眼前景色陡然一变,满目殷红的风雪闯进视线之中。

猩红鲜血在脚下蜿蜒成溪,每踏一步,便有一具雪豹妖修的尸体倏然干瘪,狰狞着纸一样薄的面目,怨毒地望着他。

望着……闻卿。

明知自己处于幻境中,不可能停下脚步,闻卿却徒劳地想要喝令身体停下,然而装盛着自己意识的这具躯壳,仍旧木偶般直挺挺地向前,直到踩在冰阶之上,那个挣扎着想要站起的元婴修为雪豹王的手背。

狠狠一碾。

“咔嚓”两声,虚弱的身影轰然倒下,却并没有听见惨呼。

“闻卿,为何……”雪豹王粗喘着气,纵使双手断折,依旧蠕动着断掉的手指,想要掐出同归于尽的法诀,但一只惨青的手却倏然钻出,扼住了他的脖颈。

“昆吾山鬼做事,从来没有原因。”一缕热气自唇齿间冒出,他也同时听见自己的声音悠悠飘出,融进那怒号的风雪,“若想报仇,我自会在昆吾山静候,不过……”

手中的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断折,那双瞳孔也倏然放大。

“你已经没有转世的机会啦。”他发疯了般抽笑着,忽然仰起头,一口咬住那具生机断绝的尸体脖颈。

犬齿咬碎皮肉,咬穿血管,尤带着余温的血液滋出来,将他惨白的脸染得赤红。

咕咚、咕咚。

那是血液从身体里被抽干,经过唇舌,滑进喉咙,再被贪婪吞咽的声音,也是在无数个梦魇中被他反复咀嚼的片刻满足。直到——

“……师父?”

身后一阵窸窣响动,在这吸魂饮血的酣畅时刻被人打扰,显然极为扫兴,他不满地拧过头。

却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苍青豹瞳。

“师父?”伏季迟疑着上前一步,胸前骨牙坠饰叮当,敲得闻卿回过神来。

“师父,我闻到血腥味……”伏季的身体发着抖,近乎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血,我一路走来,族人……阿娘,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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