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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
指尖处传来干枯的触感，像是一团早被碾碎的枯草，眼前青砖片片龟裂，露出焦黑的土壤，亦真愣了半晌，直到原本聚在眼眶的泪珠滴在地面，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竟然从那幻境中走了出来。
可是，他尚未破阵，那幻阵怎么会自行解开呢？
“仙师，里面情况如何？”正在亦真疑惑间，顾南星刻意压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差点忘了，他并非孤身一人，还有个凡人要照顾呢。
这盲眼青年还保持着亦真推开门之前的动作，仿佛一切在他陷入幻阵之后全都停止了，又似乎那幻阵将他扯进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总之在浮生幻阵中，亦真觉得过去了千年万年，但在这寿庄结界中，却不过一弹指。
亦真双臂撑住地面，跌跌撞撞站起身，双手胡乱在脸上擦了擦，将那没出息的眼泪抹干，这才回过头来笑笑：“没事，一不留神，被门槛绊倒了。”
“为防尸变，用来安置尸体的义园门槛，总会比寻常民居要高上两寸。”顾南星道，“仙师，万请小心。”
“尸”。
听到这个字，亦真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记得，被拽入那浮生幻阵前，自己隐约看到这庭院里摆放着……
密匝匝的瘙痒爬上背脊，头皮有如万蚁啃噬，亦真梗着脖子，一寸寸转动目光，直到视线中终于闯进一抹暗红色，他不管不顾大叫一声，猛地转过头去——
果然，数十口漆红棺材竖在院中，黑洞洞地大敞着棺盖，而那排在最前面的棺材距离亦真之近，他甚至能清晰看到棺木之中，那尸体发青的脸！
“哇！”
一声凄惨嚎叫，陡然响起。
“仙师，发生何……”
顾南星话未说完，怀里便多了一团不住发抖的物件，竟是亦真双手双脚缠了上来，口中一边喃喃着“鬼”，一边哆哆嗦嗦念叨着驱鬼真言。
“临兵斗者皆、皆……”
后面的真言因为越发夸张的颤抖，直接哽在了喉咙里。
顾南星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覆在亦真后颈，本想安慰他，岂料又惹来对方一声更刺耳的叫声：“别过来啊……”
亦真抖如筛糠，顾南星甚至觉得自己也跟着抖了起来，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声低沉的，不带任何多余情绪的奚落，却如一柄利刃，将亦真的声音硬生生截断。
“正道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话音方落，顾南星只觉身上一轻，一直响在耳边的亦真的声音也骤然变远，那小仙师像是被人抛出去了一般，声音打着弯先是升高，倏而“咚”的一声坠在地上，半点声响也听不见。
“是……少君？”顾南星迟疑着。
他对声音一向敏感，更何况自己胸口上这道险些致命的伤，正是这道声音的主人给他留下的。
却听那人一声冷哼：“闻卿，在外人面前，你希望我叫什么？”
片刻后，另一道淡漠到极致的声音响起：“楼寂。”
顾南星侧耳细听，第二道声音是闻卿不错，那么第一道声音，便应当是少君。
可是，听着闻卿这波澜不惊的语调，顾南星却反而更加紧张。闻卿与这所谓“楼寂”之间对话，虽不像误入结界之前的剑拔弩张，却也与在风醉居二楼雅间的亲密无间完全不同。
顾南星想起四人跌入寿庄结界前，楼寂的暴起发难。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兄，你没事……”正在顾南星努力想要听出到底发生了何事，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亦真的声音紧接着传了过来，“果然是你，孟……”
“他是楼寂。”闻卿道。
“我就知……什、什么楼寂？”
“本座知道你要说什么。”闻卿道，“他不是。本座曾告诉过你他的名字，楼寂。”
“可他方才要、要伤害师兄你……”
“他中了蛇妖媚术，现下已经无事。”闻卿淡淡道。
良久的冷寂，三人同时陷入沉默。自接近这寿庄结界后，怪事一桩接一桩，虽然明知此刻不该打扰，但顾南星仍旧摸索着撑起身体，“看”向三人最后发出声音的位置：“山君，仙师，究竟……”
“无碍。”
“与你何干？”
“没、没事……”
三人几乎同时开口。
顾南星哑口无言。
在这近乎凝滞的空气中，忽听一声轻咳，紧接着脚步声响起，一阵柔和温厚的灵力托在自己双臂上，拽着他向前走去，亦真的声音随即响在耳边：“南星兄，师兄既然来了，此地便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你好好休息，等我们弄清这义园的尸体到底怎么回事，自然会带你出去。”
“仙师……”顾南星仍旧不放心。
“南星兄只管放心，就算真有什么事是连师兄都无法解决的，你我就算再如何紧张，也是无用。”亦真将顾南星扶到义园门外那座倾倒的石狮前，扫出一片干净的地方叫他坐好。听了他这句近乎耍无赖的话后，顾南星虽然面色仍有疑虑，却也不便再追问。
然而，虽然这样敷衍着顾南星，亦真的目光，却一直死死盯着将闻卿抱在怀中的妖修面容。
那双谁也看不起的眸子，脸上那惹人厌的笑意，还有，还有那满头叮当乱响的发饰，这分明是孟极前世的模样！可他当年亲眼看着孟极自爆金丹，绝对不可能再次转世。
绝不可能……
而且，师兄方才肯定知道自己要说谁，为何要否认？
忽然，一个古怪念头划过脑海。亦真不合时宜地想起那日在风醉居，他一时气极，险些说出“不过是替身”时师兄那近乎平静的反应。
难道这所谓的“楼寂”，真的是替身？他这张与孟极酷似的脸，也是师兄特意叫这妖修幻化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也的确说得通，毕竟这“楼寂”不论是脾气还是修为，都与那大妖孟极相差太远。不但如此，在这寿庄结界之中，楼寂就像吃错了药，变得愈发让人讨厌，师兄怎可能真的喜欢他……
亦真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有理，连带看向“楼寂”时，眼神也不再充满敌意，心头反而泛起阵阵酸涩：兜兜转转，师兄能从那雷极之刑下偷生转世，师兄的心上人却永远不可能再复生，师兄前世如此钟情于他，今生又怎可能会再喜欢他人？这小妖无论外表再怎么像，却也始终不是师兄心底想要的那个人。
“师兄……”
亦真正要说话，一直被“楼寂”打横抱在怀中的闻卿忽然抬起手臂，然而刚抬起一半，他便像被看不见的锁链束缚住一般，整个身体骤然紧绷，重又跌回“楼寂”怀中。
“师兄，你怎么……”
“别过来。”闻卿厉声喝道，脸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若仔细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