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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昂着脸,尽量不让自己去看许岩。

“傅轶。”

他又听到许岩轻轻唤自己。

“自从上次之后,我们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话了。”许岩道。

傅轶心口堵得慌,面上只勾起嘴角,反问:“你说的是哪次?”

许岩顿了顿,道:“你知道我说的是哪次。”

他们都心知肚明,许岩说的是两年前那个隆冬、陆执准备发起宫变的那夜。

房间里陷入沉寂,傅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像梦一样的夜晚。

那夜,皇城里传出严岑战死的消息,傅轶和何新柏前去看望唐若初,出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他本该去朔方营当差,却有下人来告知他,说许岩在永兴坊的酒楼等他。

那是许岩第一次主动约他。

以往,许岩对世家中人从来不会正眼看待,就连傅轶也不例外,只是在他穷追不舍雷打不动地一次次在他眼前晃悠之下,许岩终于渐渐同他说上了几句话。

他去永兴坊见许岩,同他喝酒。

许岩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说话,算下来,竟然比以往所有时间和他说的话加起来都要多。他不停地给他倒酒,最后傅轶喝醉了。

傅轶的视线是模糊的,脑子却是清醒的。

他记得酒杯被他打翻在毯子上,许岩眼角的泪痣变得更加殷红,看他的神情带着若有若无的迷离。他将人困在角落里,抵在橱柜前,疯狂肆虐吻咬着对方的被温酒浸润过的嘴唇。

意料之外的,许岩没有反抗。

怀里的人骨子里是冷的,但抱着却是暖的。许岩还勾着傅轶的脖子轻轻喘气,将呼吸轻拂在他的脸颊上,蜷着自己衣领上的手,说不清楚是推拒还是迎合。

傅轶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许岩是喜欢他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傅轶欣喜到近乎疯狂。

烈酒不仅仅灼热了喉咙和胸膛,连带着整个人都烧起来了。他把许岩揉进自己怀里,更加肆意地掠夺他的唇、下颌、喉结和锁骨。

后来,他醉得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辰,他又被小厮推醒,发现自己衣着完整地躺着大床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小厮匆匆忙忙地告诉他,刑部侍郎李闻邺就在房间外面,正急着找他。

许岩不见了,也许是走了,傅轶没有多想。

直到后来他带着朔方军打破宫门,直闯皇宫,见到陆执的禁军之后,他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或许被利用了。

如果他喝醉直到天亮才醒,如果没人能找到永兴坊来,就没人能调得动那夜当值的朔方军,陆执就万无一失了。

他并没有气势汹汹地去找许岩算账,他再也不想见到许岩这个人。无论大理寺查出来的谋逆名单有没有许岩,他都不想管了。

启安城那么大,要和一个人老死不相往来,其实很简单,更何况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

直到这次。

说不清是恨还是怒,傅轶站起来垂眼俯视许岩:“你是不是真的在替陆执做事?”

许岩漫不经心道:“严仞查到的不就是这个么?”

傅轶冷哼,不可思议道:“你是文官,对陆执来说没有作用,他为何要重用你?”

“傅轶,你就不要掩耳盗铃了。”许岩仰头与他对上视线,虽然姿势低微,眼里却透着似有若无的嘲讽,“不管是我为官之后,还是在国子监的时候,陆执都对我势在必得,后来在永兴坊,我把你灌醉不让你回朔方营。都这么明显了,严仞查出来是什么样的,事实就是什么样的。”

窗外吹过一阵风,油灯上的微光摇曳起来。

傅轶双手撑着桌沿,俯身反过来嘲讽他:“所以你也没想到李闻邺能找到我,我能进宫杀了陆执吧?是不是挺后悔的,后悔自己走得早了?”

摇曳不定的灯影下,许岩的脸忽暗忽明,如同他的人一样捉摸不透。他顿了顿,道:“是。成王败寇,我认了。”

傅轶一把掀翻旁边的茶杯:“陆执给你什么好处,让你舍得为他卖命!”

茶杯是木制的,在地上哐哐滚了两圈,热水洒在地板上。

许岩回答:“他承诺登基之后,会让我做很高的官。”

“就因为这个?”

“是。”

傅轶怒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轻易为他做事。我当初……”他自嘲地笑了两声,“我当初对你那么好,你却一点也不领情,把我当成狗儿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唯一一次回应我,还是为了陆执、为了自己的事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傅轶觉得自己真的可笑。

然而许岩却并没有笑,依然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只摇着头:“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一股悲凉和得意混杂的莫名情绪涌上傅轶心头。

他点头:“是啊,现在风水轮流转,许大人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会成为丧家之犬,会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吧?”

许岩平静道:“是没想到。”

如今地位颠倒,傅轶是高高在上的朔方军统领,而许岩则是一昔覆败的阶下囚。无论如何,他都翻不了身了。

傅轶心中冷笑,道:“以我对你的了解,像你这么狡猾的人,会想办法逃出去的。”

许岩接道:“是啊。傅统领能否念在旧情一场的份上,让他们别看得那么严?”

“什么旧情?酒醒过后,我都忘了。”傅轶挑眉。

许岩不说话了。

“你还是等着明早进宫见陛下吧。”傅轶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房间。

出了房门,他才看到驿站的屋檐滴着断断续续的水珠,林子里传来沙沙的声音,原来是下雨了。

这好像是今年的第一场秋雨。

山林的夜晚比城中还要冷几分,傅轶怀着心事检查周围的守备,确保无误后才回到许岩房间的楼下。

他将许岩周围守备的士兵都遣散,只留自己一个人坐在长凳上,抬头看二楼的楼梯,望着许岩的房门发呆。

许岩会逃跑吗?

他那么羸弱,肯定不能自己一个人逃跑,但他带在身边的那个女子可不一定。

房间里的烛光终于熄灭,傅轶一时失神。

守了许久之后,他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咳咳咳……”

傅轶起身犹豫。

“咳!咳咳……”

许岩咳得非常剧烈,像是几乎要把肺咳出来,傅轶再也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踏上楼梯,推开他的房门。

房内昏暗不可视物,傅轶点上油灯,见许岩伏在床上,他的身上里衣单薄,面上苍白毫无血色,长发倾泻在枕边,眼角泛着被激出的泪水。

傅轶皱着眉头,下意识扶他坐起来,问:“做什么?”

“帮我倒杯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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