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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他二哥接回来的二十年来,梁陈的日子过得可谓是顺风顺水,谁也没他痛快。除了没有整一个豹房放两柜子的环肥燕瘦,不管梁陈要什么,他二哥都是“准了”。

张口就应,从无回绝。

不怪梁陈跟他二哥更亲——在跟着苏视叔父平乱时,他还是个十几岁的毛孩子,毛都没长齐,自然也没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觉得群山灵秀,风雪温柔。

那时为他顶天立地的,就是他二哥。

后来渐渐长大了,也对那些弄权的龃龉有了概念,但一见到梁晏那慈眉善目的笑脸,梁陈有话也问不出来了。

他二哥长了梁陈二十四岁,说是兄长,其实更像父亲。

今上胖的像尊弥勒佛,但身体不好,常常朝乾夕惕地批折子,那都是为民生大事在操劳,时常咳血。梁陈帮他守江山,颇是心甘情愿。

就像做儿子的在长大以前很少对父母的旧事有所兴趣一样,他倒从来没有问过二哥——关于太祖的死。

梁晏在别人眼中是杀伐决绝的冷血帝王,在梁陈眼中却是一只白白软软的大元宵团子。还特别爱笑。

皇帝知了天命,上了年纪,其实特别喜欢说旧事。说梁陈小时候被大白鹅撵出几里远;说梁陈捡了一板床的白鹅卵石,枕头下面藏小刻刀,小心机暴露之后羞羞答答地说他要给自己雕个美人老婆,结果雕出来就像一只被狗啃过的汤圆;还说他生下来的时候屋子里霞光万道,流渡里所有人都觉得梁陈将来是个大富大贵的命。

那些清晰无比的记忆,怎么可能是假的?

可与兄长促膝长谈的画面骤然散去,一双冷如静荷的眼眸望着他。

彡无缘无故出现在苏视身上,给他按了个仙缘身的名头,对梁陈一切刺探讳莫如深,好像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朴兰亭认定梁陈是降真,明韫冰号称“不记得”,可分明表现出来不是如此。在密折境里,他一眼就能认出冒牌货,那么笃定。

明韫冰看谁都不正眼,好像所有人都是不值当一看的傻狍子似的,直到密折境里河岸边,降真出现那一瞬间,他才真正地凝视过去。

梁陈心里一陡——

那么同样被你注视的我,又被笃定是谁呢?

耳边一麻,无欺又有所感了。

——明韫冰还是在受折磨,一呼一吸都难受。

这时徐晓晓的声音挟着三月暖阳,搅碎了思绪:“我不回!我不回!”

梁陈万分无奈地看她一眼。

这小姑娘去十叠云山走了一遭,离魂了也跟没变似的——说明她实在没什么心眼。在驿站休息够了,梁陈吩咐十七保护徐晓晓回汨都,最好赶紧跟她义父徐国师负荆请罪去。

徐国师大名徐倏,师从梁昭的开国军师朴素质,一手占卜术出神入化,基本没他算不准的命数——当年找到梁陈,也多亏他最后算的那一卦。

谶语云:身离心不离,南九百里。

在图上一点,正指流渡,果然找到了在桥下睡得哼哼笑的小乞丐梁陈。

十五年前,徐国师按照师训,每年元夕都独自出门去汨都帮人算卦,民众知道他神算,一长队游龙似的,龙尾直接甩出了西大门。

徐国师累了一整天收摊回家,就在一棵梧桐树下捡到了还在襁褓里的徐晓晓。据徐国师说,徐晓晓当时笑出了一个鼻涕泡,不知道梦到吃什么大餐呢。

梁陈比徐晓晓大十岁,那时候刚认识了天天蹲在书斋里苦读诗书要考科举的准文渊阁大学士苏视,苏子呈还没修炼成跟梁远情对骂的那个吃货,整天都在读四书五经,那叫一个夜以继日。不听学不随军的时候,梁陈无聊得差点自己吃自己。

正好来了个徐晓晓,梁陈终于有了新花样,跟大将军随军回来,就给她带各种小玩艺大珊瑚织锦纹绣……差点把国师府堆成个批发市场。

徐晓晓长得冷艳,脑子却天生缺根弦,一直在幻想自己能够名扬天下,偶人之乱一出,这小姑娘就偷偷摸摸地来作死了。

这回休息够了,她是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十七那个漏底葫芦哪藏的住消息,三两句被徐晓晓问了个底朝天。然后她就张开那对莫名其妙长出来的火红翅膀,送的一声从天而降,赶上了特地连夜出发生怕她撵上的梁陈他们。

苏大学士正在痛心疾首地抚摸自己被扇掉好多的小鱼干,二话不说就是一句“回去!”。

徐晓晓当然不肯,闹了一路脾气,就要跟着。

——他们正在十里城往凉珂的路上,那些匣子又重新装起来了,十九带着侍卫伪装成随从,拉着车。梁陈和苏视伪装成拉货的客商,一边赶路一边整理思路。

梁陈还以为她能长点记性,谁知她脑子就是个漏勺,便说:“你别不长记性,你不是说你要惩恶扬善吗?恶没惩成,魂魄倒先被扬了。还有——你看见鬼帝的时候我可没看到你有半点正气,那小眼神还跟醋似的,一个劲地盯着那只蠢猫——怎么,你嫉妒啊?”

徐晓晓脸刷的一声红得跟她那不知道怎么收起来的翅膀似的,咆哮道:“你别瞎说八道!我哪有嫉妒?惩恶扬善惩恶扬善,人家长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恶’!?梁远情你不问是非血口喷人!”

“………………”行吧。

梁陈打了打折扇:“那敢问你要惩谁啊?现在又没有凶煞,你没扬名立万的机会了好吗?”

徐晓晓一拍十九护的那镖车:“这不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肯定是要去钓圣女。我要是把偶人之乱平了,肯定可以名扬天下!”

苏视辛辛苦苦地捡完了小鱼干:“去去去,你当圣女是只一捏就死的小麻雀吗?本官警告你,跟着就跟着,别给我又乱跑惹祸。”

虽然苏大学士说得她跟个移动火药似的,但好歹是松了口。

“好!”徐晓晓喜的哗的收了翅膀,苏大学士那巨口一张,还没把硕果仅存的小鱼干啃一下,就迎面吃了一嘴灰。

苏视勃然大怒:“徐翾!”

徐晓晓哧溜一下溜到十九身后,挡住了咆哮的吃货。

梁陈扇骨动了动,在静谧的春风中笑了起来。

一行人走脚程,没有用马匹。所幸凉珂并不远,走个四五日也能到。

走到第二天晚上时,他们在一个沿途的客栈歇脚。

这几天都十分晴朗,但那天晚上却下了雨,薄雨像雾一样刷在窗外的芙蓉树上,一朵开败的芙蓉顺着窗棂和凉风吹了进来,落在枕边,把半夜没关窗的梁陈凉醒了。

他又好像是心头一悸,才猛然惊醒。

梁陈坐起身,与夜幕里的雨线对了一眼,无端想起勾陈上宫独坐客栈,给明韫冰写信的那个雨夜。

他心头实在慌张难解,披衣起身,靠在窗前,却看到淅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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