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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想容彼时开始谋划自救,寻到地神之前,不再以真面目示人。
大费周章地布谋了这么久,却还是功亏一篑。
想来命运就是如此无常,而我们别无他路,唯有向前。
撤退,毫无可言。
月色像水袖般收拢回掌心,出凉珂城以外一百里的小客栈静静地等待旅人,迎来送往,日升又落。
老板娘暂且将时想容收留,在杂物间给她收拾了一角——她自己不住客房。时想容白天也带面纱出来面无表情地帮忙招呼客人,晚上就坐在风灯下边,面灯思过,身上的碎瓷是落得越来越多了。
朔日这一天,月如勾。
梁陈一行人终于带着老板娘的屠夫丈夫打道回府了。
这么仓促地决定从凉珂回汨都是因为皇帝陛下的书信来催了——
听说奉亲王大人居然中毒,梁晏颇是忧心忡忡,又收到密报说凉珂这边有人谋反,梁陈这边才把查探的几只喽啰收了,那边皇帝马上来信让他们火速回京。消息比心动还快。
两位钦差只好先听命回汨都交差,也没空审那死太监和顾平渊,星夜兼程地离开了凉珂。
大不过一日,就已经走到了他们来时经过的客栈。
他们暂且歇脚,梁陈跟老板娘商量安置她丈夫的事,于是盘桓了一天,正说着,一只手就从他身边鬼鬼祟祟地摸过来,梁远情面不改色地把那咸猪手一拍——“啪!”
徐晓晓跳起来:“干嘛呀!让我看看!”
梁陈:“要收钱的,一眼八千。黄金。”
“别嘛,我昨天都看见你给他喂水了,拿个小勺子沾了一点点,人家根本不爱搭理你,就舔了十五下!”
梁陈努力地按耐住了想暴揍这小姑娘的手筋,怒斥:“你还说要不是你闯进来肯定能把那一罐子甜汤喝完!”
徐晓晓撒泼:“我就想看看,为什么不让我看!让我看看嘛。”
说着她就两手成爪往奉亲王大人的胸口抓,其熟练度可能是悄么声当了资深流氓的关门弟子,梁陈身手敏捷地躲开,感叹了一番浇漓世态的炎凉……
现在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出门都这么危险重重了!
昭阳郡主还在后头唉声叹气,被很有眼色的苏大学士给按住了。
苏视道:“得了吧晓晓,你看他护那个‘十不像’跟心头肉似的,你干嘛非得看。虽然是挺玲珑袖珍的,你想想那是什么东西变的!——指不定一口毒牙呢,一张嘴咬掉你半层皮。趋利避害,趋利避害。”
徐晓晓没听进去,低头捡起还在地上爬的大雪,哼了一声:“那么可爱,才不会咬我呢。我找阿芙玩儿去了。”
这俩小姑娘一见如故,一直都凑在一起聊天,阿芙受的心伤差不多都在心大如斗的徐晓晓身上补回来了。
苏大学士摇头晃脑,溜溜哒哒回屋时,隔壁砰的一声,有人匆匆忙忙冲了出去,追魂似的。
夜深了,风灯在冷月里摇,温好的酒送过来,苏视在栏杆旁的小桌上放了两只碟子,就着花生和一卷书,一边看,一边整理脑子里的思绪。
他隔壁几尺,疏风斜柳,梧桐清酒,便是梁远情。
最近不知道是什么节,还是老板娘在贺什么,客栈的屋檐下挂了许多红灯笼,纱帐也是簇新,如雾。深漆栏杆下有一层兰草,夜色里发着幽香,和屋里熏炉的暖香一混,倒有点教人不饮自醉。
如雾的纱帐外,垂着吊兰,吊兰之下,放着一张美人榻。
美人榻上睡美人。
梁陈从进门起,脚步就莫名放的很轻,好像稍微一重就能踩碎春心似的。
他走了几步,绕过了拦山色的素屏风,就看见了美人榻上正在闭目养神的人。
梁远情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一边的酒桌上,酒盏之间磕碰的轻微声音像细雨一样缠在了明韫冰的眉间。
他坐了下去,目光一直没从那张脸上撕开。
从万鬼之渊上来以后,明韫冰被“打回原形”,窝在梁远情怀里休养,足有三天。这期间他连话都只能每次说一个字,交流也如和光同尘,两人至今没有好好说过话。
梁远情止不住地想起他脑子里越发像关不住闸似的记忆,——犹如在凉珂想起的那一幕,都太陌生,又太亲密,叫他进退不得。
他一方面战栗,一方面还有点儿别扭:说到底,那些记忆也是突然涌现的。就像每次听到他二哥说起他小时候跟大白鹅抢吃的,梁陈都深深地认为自己没那么二百五。
但如果确实是他,那记忆——
是被封印了?还是被强行洗掉了?他与生俱来的一切又是怎么回事儿?孰真?孰假?明韫冰把彡骗进鬼渊,大费周章地攫取时想容现成的邪阵,不惜冒失智的风险,就为了把那白骨精的真身拉出来杀掉?还是为了别的?——为了什么?
万种思绪终于复归平静,雨丝般合在明韫冰静谧的五官上。
——是从昨晚开始,明韫冰才恢复了人形。
前一夜里梁陈睡不安稳,还总觉得哪里少了点什么,一觉醒来,就看见明韫冰的脸近在咫尺,鬓发微乱,……一丝不挂。
梁陈差点当场摔下床,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按住了自己污秽如洪水般一泻千里的心。
“……………”
明韫冰的脸有点像三十三神宫,都是造化的奇迹。不管从哪个角度用什么眼光看,都是完美到不近人情的。甚至美到有杀伤力,叫人冷不防就是心肝一颤。
不过还是很虚弱,薄唇是荷尖那种淡粉。
脸色还是那么白,明明把凝梅和玉琮都给他了,养不好吗。
闭着眼也在皱眉,不知道梦到什么,肯定没好事……眼珠子里的和光同尘都好像要飘散了……
嗯,眼珠子……
等等,什么时候睁的眼!
梁陈一个激灵,从头到脚都坐正了,好像小时候读书溜号到一半被大学士突然闯进来了似的。
明韫冰目光落到他手边的酒盏上,眼角要笑不笑地弯了弯。
梁远情颇警惕地看着他——主要他自己也发现了,他对这人有点没抵抗力,很容易直接变成二百五,所以要审问的话,需要打起一百二十万分的铁石之心。难度很高。
于是他慢悠悠地倒了一个杯底的酒,抿了一口,问了一个含有酒香的问题:“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明韫冰朝他这边轻轻一歪头:“滋味如何?”
梁陈把酒杯放下,打了个响指,一滴酒就从他杯子里射箭一般弹出去,划了个漂亮的弧,弧线正收在明韫冰嘴唇上,他很配合地一张嘴,把这滴酒含了进去。
“梅子。”他微微蹙眉,得出结论,像是有些不适应人间滋味,但又有点沉溺。抬眼时,眼波里好像有冰缓慢化开,指节贴在了太阳穴边,漆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