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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快一掠,像是不敢看他似的,很快落地:“没想到……还有再见的时候。”
顾仇走近了些,顾平渊被重重缚住的躯体竟然猛烈地动了起来,往后躲去。像顾仇身上有毒似的,一沾就会令他崩溃。
“兄长,”然而顾仇终于是到了他面前,手落到他额上,轻声、关切地问,“不疼吗?”
太子顾仇,能服人心的最大原因,原于他的善良温柔。从小到大,他似乎就没什么脾气,不会跟庶出子一样,对任何事情都斤斤计较,神经兮兮地把年节里宫里的赏赐非得对出个三六九等。
他受宠长大,先天没学会怨恨,后天受了辱,也没滋养出任何阴暗,化为鬼了,躯体被抢了,行将飘散了,也都是笑。
像孩童呱呱落地,被阳光晃到了眼睛后忍不住的笑。
就因为他从来不期待恩赐,得到的却永远是最好的,才由不得人不自惭形秽。
顾平渊撇开脸,一下子闭住了眼睛。顾仇的手从他额上穿过——没碰到。
他愣了愣,反手看了一会儿,才从惨白的肤色里辨认出了自己的状态。
顾平渊道:“宥之,前尘琐事,都是我欠你的。如今这身体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若是能拿走,就拿走吧。”
“兄长,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值得吗?”顾仇轻声问。
他的声音是少年的声音,却很嘶哑,又十分温和,听起来有些怪异,就跟忽然意识到猛兽也能垂头丧气似的。
这声音却像猛兽的爪牙一样,狠狠地抓进了顾平渊的肩膀上,他猛一吃痛,睁开眼睛,忍无可忍道:“——你少在那假惺惺的!是,我是故意向梁晏的走狗泄露了你的行踪,你不恨我吗?你恨我吧!——你被那些喽啰上刑的时候,你以为我不想救你吗?可我需要一个身体!你想万事太平,你礼遇下士,下士反手就把你卖了!你看看现在,太平了吗?我顾家全被他们这些姓梁的垃圾害死了!一条狗都不剩!你还有什么脸面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顾仇嘴唇一颤,一边旁听的梁陈跟苏视却反应过来了——那个吃里扒外的“下士”恐怕就是朴素质!
当时朴素质老先生答应跟太祖梁昭合作,助他成事,——谁也不知道他是靠什么选的人,在同意相助之时,朴素质老先生在前朝已经是国师了!
国师是个虚衔,朴素质早年在灵山避世修行,是硬被请出来的,但当时的皇帝对他特别礼遇有加,太子一向遵君命,自然也很是敬重他。
那恶咒,梁陈以为就是顾平渊下的了,这么听来,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顾仇低声说:“兄长,你听信朴国师一面之词,自以为能用邪咒令我们发痴,而你便可出头。后来,兄长已经遂愿,怎么还有怨言?凡有得,必有失,这是父皇早就教给我们的道理啊。”
顾平渊目眦欲裂。
“是,我被人愚弄,可那朴素质跟梁昭,是不是你引狼入的室?!不是信任你,我会信任他?!”
梁陈蓦地瞪大眼。
徐国师往门口洒了道隔音符,把水牢的这一间隔绝了开来。
他大哥——梁昭,当年是汨都潜伏过几个月,获得了许多机会,这才趁顾氏虚弱之时一击毙命。只是当年的事,毕竟不光彩,梁昭自然不会多说,史官记载,知道的也不敢实话实说,只写几句歌颂的。
原来当年他大哥是在顾仇身边做事?!照顾平渊的说法,只怕还很亲近。
“梁大哥……”顾仇的魂魄忽然透明了起来,脸色也苍白起来。
提到这个名字,他整个人都虚弱起来,像风中不停闪烁的烛火。
顾平渊激动道:“你说我弄成这样是为了什么?——为了拿回我顾家的天下!你呢?你落到这步田地,还在为那狼心狗肺的畜牲心痛流泪,就因为年幼的那一点‘抚育之恩’?可笑!可笑!杀我全家的时候,梁昭有过一点犹豫?梁晏给你上骰子刑,你还不够屈辱吗?!你想过顾家的列祖列宗吗?你配为这个太子吗?你优柔寡断,事事不决,瞻前顾后,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哪一点比我好?凭什么父皇从来只看你不看我?!就因为是庶出?!凭什么?我杀了你不是应该的吗?!你恨我啊!你恨我啊!”
他一吼,身上的伤口就开始绽血,看着格外疼。
顾仇呆了一会儿,眼里怔怔地流下泪来。
“骰子刑”一入耳,苏视就猛地一惊。
那是本朝最酷的刑罚,开国以来只对相当穷凶极恶的犯人用过。一共十二种,对手脚骨骼血脉各各下刑,掷骰子选刑,期间会用符咒,让人自始自终吊着一口气。
其中各种刑罚十分令人发指,甚至有一种,是……奸刑。
为什么……顾仇身上没有伤痕?……是没有,还是看不见?
为什么他才成鬼不久,就会被明韫冰唤为化蛇?
——你苦吗?
苦。
——你恨吗?
不恨。
梁陈手蓦的一松,掌心的扇子就化光钻进了他心口。
然而还是冷。
顾仇呜咽了一声。
第60章 八赦 孤白独默
水牢里一时静寂。
唯有徐念恩面色如常地召出了方才那只红鸳,端在手里逗弄。
“兄长,”顾仇的声音轻得像芦苇,“我不知道什么是恨。”
“你装什么装?”顾平渊嘶哑道,然而血泪从他的眼角一点点淌了下来,狼狈不堪。
“我以为梁大哥和朴先生是好人,一心报国,”顾仇的魂魄几乎要褪成透明的了,“我以为兄长待我好,只会帮我。我觉得全天下没有一个坏人,没有人会那么无聊,去勾心斗角,无故弄得好好的一个家,人仰马翻。”
“我想错了,是不是?”顾仇问。
顾平渊发出了一道凄厉的笑声。
顾仇也笑了,眼中凄惶万分:“原来那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变呢?梁大哥待我极好,为什么又要图谋不轨?他出身如何,都不妨碍我对他委以重任,难道在我执掌下,又能委屈了有志之士吗?兄长,你身为皇子,已经不知道比多少平民幸运了,为什么你还要私下去找朴先生求恶咒来算计自家呢?”
“你太可笑了。”顾平渊不知是摇头还是点头,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话。
“也许是吧。”顾仇说,“世界那么美好,我不忍心不做个傻子啊。”
顾平渊“嗬嗬”地笑起来,却满脸泪痕,似乎连肉体上的痛楚都忘记了。他这模样微妙地唤起了顾仇最痛苦的回忆,于是忍不住一战栗。
桩子上绑缚的绳子被一道光刃割散了,顾平渊匍匐到地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了满脸的血泪交加,上气不接下气。
“兄长,”凄厉的呛咳里,顾仇蹲下来,魂魄落到了顾